第7章 夜襲(1 / 3)

事已至此,孔邑自不可能退縮,何況他對自己的分析頗有信心,於是斬釘截鐵地道:“吳司馬,邑認為賊軍已有退意,破敵當在今夜。”

吳匡一聽先是愣住了,隨即仿佛要確認自己沒聽錯一般問道:“阿邑,你剛才說什麼?”

“司馬,邑以為賊軍有退兵之意,破敵當在今夜。”孔邑重複道。

“你是建議今晚夜襲賊營?阿邑,事關重大,你可有何依據?”吳匡雖然知道孔邑年少有才名,也常聽吳懿、吳班二人誇獎孔邑,但讓他完全信任一個首次上戰場的十七歲少年的判斷,卻是不太可能。

孔邑清楚沒有足夠的論據很難說服吳匡,於是便先將自己對來異講過的關於賊軍下午不會繼續攻城的分析重複了一遍。吳匡一邊聽一邊點頭,本來他也覺得下午賊軍繼續攻城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卻說不出理由,此時聽到孔邑指出的“攻城時間間隔”,立時豁然開朗,也開始對孔邑有了些信心。

孔邑見吳匡聽得仔細,便繼續道:“司馬,除了以上兩點,你有沒有覺得賊軍今日攻之甚急、不計傷亡?”

“確如阿邑所言,另外今日西城牆之蛾賊似乎戰力也比前兩日強上一些,而且披甲者甚眾。”來異聽到此處插嘴道。“的確如此,莫非賊帥對此早有預謀?”吳匡想了想道。

“正是,邑以為那個梁姓賊帥倒是有幾分謀略,先製造出強攻城南的假象,然後暗中派人潛伏城西,今日突然偷襲西城牆,卻是險些被他得手。”孔邑繼續分析道。

“既然策略有效,賊軍不是應該繼續偷襲東城牆麼?為何你反而說賊軍有退兵之意?”吳匡先是點頭同意孔邑的分析,隨後又有些不解的問道。

“這個卻是關鍵,邑猜測是因為賊軍傷亡過大,士氣低落,已經無力強攻了。否則,如果兵力充足,隻需今日城東、城西同時偷襲,陳留危矣。”孔邑答道。

“阿邑,你如何知道賊軍傷亡過大?”吳匡問道。

“司馬,邑每日都在數賊軍之雲梯數目,攻城三日,第一日共十四架雲梯,第二日共十六架,今日到目前已有十架雲梯。假設前兩日每架雲梯傷亡七十人,今日每架雲梯傷亡一百人,那賊軍傷亡總計便是三千一百人。”孔邑似乎早就料到吳匡會問,不慌不忙地邊算邊答道。

“那賊軍填河的傷亡呢?”吳匡又問道。

“那些是賊軍裹挾的流民。邑仔細觀察過,雖然賊軍看起來有兩萬多人,但是四分之一都是被裹挾的流民,真正能戰者恐怕隻有一萬五千多人。三千之於一萬五,已是五分之一,這對於百戰之師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於臨時拚湊起來的賊軍已是極限,再打下去恐怕會不攻自潰。另外陳留城牆高大堅固,我軍兵甲齊全,短時間必然難下,長時間估計賊軍糧草不足,所以綜上幾點,邑推測賊軍不出兩日,必將退兵。”孔邑侃侃而談地道。

“哈哈,賢侄真高才也!怪不得阿虎那小子誰都不服就服你。如此說來賊營今夜定無防備,另外還可以從今日投降那幾個蛾賊處拷問出賊營的部署,真是天賜良機阿。”吳匡此時已經疑慮全消,甚至開始順著孔邑的思路想了下去,不過在提到阿虎時吳匡眼中的憂慮一閃即逝。

“司馬所言甚是。另外賊軍多為農人,慣於日落而息,夜裏定然睡得死,隻要我們能潛入賊營中,斬殺賊帥,賊軍必敗。”孔邑補充道。

“好!老來(來異),這裏就交給你和趙司馬了,我和阿邑這就去見老方,今夜定要狠狠出口惡氣,替我們死去的弟兄報仇。”吳匡是個急脾氣,想好後也不跟趙寵打招呼便帶著孔邑往南城牆而去。

來到南城牆,方雄正在門樓上瞭望敵營,吳匡快步登上門樓,和方雄見過禮之後,吳匡劈頭就道:“老方,破敵之策有了。”

方雄聽後一愣,卻是和吳匡之前一樣下意識地問道:“吳司馬,你說什麼?”

“哈哈。”吳匡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此刻見到方雄呆住的樣子很是享受地笑了兩聲,然後才繼續道,“老方,我先給你介紹一個少年英才。阿邑,快來見過方司馬。”

孔邑本來站在一旁,此時便過來向方雄見禮道:“邑見過方司馬。”

“莫不是孔郎中孔公之子?”孔邑雖然一直在外黃求學,但是他在陳留郡也算少有才名,因此方雄一聽孔邑之名便想到了。孔伷被禁錮之前曾為守尚書郎中,故方雄稱孔伷為孔郎中,卻不是醫匠、大夫之意。

“老方,你猜對了,他就是孔公之子。而這破敵之策便是他想出來的。阿邑,你把剛才跟我說的再給方司馬講一遍。”吳匡想到時間緊迫,便直接挑明道。

孔邑將自己對“賊軍下午不會繼續攻城”、“賊軍有退意”和“夜襲賊營當可破敵”的分析向方雄解釋了一番,方雄畢竟從軍多年,也多少看出賊軍有些退意,因此,他很快便認同了夜襲之策,但是最終是否出兵還是要由文太守決定,於是方雄、吳匡、孔邑又急忙趕往郡守府,向文太守請示。

文太守以經學入仕,從未經過戰陣,他一開始聽到“賊兵有退意”心情大好,後來聽到“夜襲敵營”卻有些遲疑。畢竟賊兵眾多,即使傷亡三千多人,還有一萬六千多人,以兩千人對一萬六千人,如何能夠取勝?所以隻是手撫長須,沉默不語。

見文太守有些遲疑,方雄倒還沉得住氣,吳匡卻是有些著急,一是擔心兒子吳班在外黃的安危,二是時間緊迫,若不盡早安排士兵休息,體力無法恢複,夜襲便很難成功。於是吳匡離席跪倒在地,高聲向文太守請戰,提出“願立軍令狀,如若不勝,請斬吾頭。”孔邑見吳匡如此信任自己,心中感動異常,也離席與吳匡跪在一處,朗聲道:“邑願隨吳司馬立軍令狀,誓死破賊。”方雄雖與吳匡沒有深交,但是一直很佩服吳陵、吳匡兄弟的為人,此時見吳匡態度堅決,略微猶豫了下便也離席跪到在地,很明顯是要和吳匡同進退。

文太守其實心裏很想早點破敵,但是一想到夜襲失敗的後果就心中懼怕,因此雖然方雄、吳匡肯立軍令狀,文太守卻是無法決斷。堂上眾人見太守沉吟不語,便紛紛發言,有讚成的,有反對的,也有沉默不語的,一時堂上亂成一團。這時主簿見文太守的眼光看向自己,便起身發言道:“明府,愚以為夜襲之策可行,不過為小心起見,卻需將我軍分為前後兩部,兩軍前後呼應,勝可盡滅蛾賊,敗則回城固守,不至於有傾覆之危。”主簿不愧為文太守心腹,很快便想到文太守所憂之事,同時提出了解決方案,這樣安排,既不用擔心錯失破敵良機,也不會因為偷襲失敗而鑄成大錯,實為兩全之策。果然文太守一聽此言,緊皺的眉頭便舒展開來,他先示意主簿坐下,然後環視堂上眾人道:“諸卿以為此計可行否?”堂上眾人見文太守如此相詢,曉得文太守已經拿定主意,於是紛紛表示讚成。文太守見眾人皆無異議,又想了想後終於下定決心,他豁然站起身,繞過身前的長案,來到吳匡等人身前,親手將吳匡三人扶起,然後退後兩步,突然躬身行禮道:“國難當頭,蛾賊肆虐,陳留幸賴諸君浴血殺敵,得保城池不失,文某在此代陳留百姓謝過諸君。”

吳匡三人不敢托大,見文太守躬身行禮,忙重新跪到在地。方雄、吳匡對視一眼,一同回道:“願為明府分憂,誓死破賊!”

文太守起身後神態一肅,先解下隨身佩劍,然後高聲道:“軍司馬吳匡。”

“末將在。”吳匡昂首高聲道。

“破賊就在今夜,命汝率義從兵為我軍前部,持吾佩劍,斬殺賊帥,還我陳留之安寧。”說完文太守將佩劍遞給吳匡。

“諾。”吳匡接過文太守佩劍,高舉頭上,以示尊敬。

文太守滿意地點點頭,又道:“郡司馬方雄。”

“末將在。”方雄亦昂首高聲道。

“汝率郡縣兵為我軍後部,與吳匡部互相接應,共力破敵,不得有誤。”

“諾。”方雄接令道。

文太守又來到孔邑身前,讚許地道:“吾聞孔公緒之子籌算無雙,乃‘命世之才’,且性至孝,為救母千裏尋醫,日夜服侍榻前長達數月,今日得見果然一表人才、文武雙全,此實我陳留之幸也。騎士孔邑。”

“在。”孔邑高聲道。

“命汝為參軍事,每日隨方雄、吳匡入太守府參加軍議,若夜襲建功,再上報朝廷一起封賞。”

“諾。”孔邑驚喜地答道。

文穆雖非黨人,但亦非宦官一派,何況如今黨禁或解,自然要對孔邑這個“黨人之後”籠絡一番,本來他想擢升孔邑為其兵曹屬吏,但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決定等等再說。知道方雄等人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安排,文太守便揮手道:“軍情緊急,諸卿快去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