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鱗次櫛比的高樓拔地而起;山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山下柏油路密密麻麻的延伸著;山下的人們愛著,分開;山下的愛人歸來,遠去…
鷹嘴崖上,山風永無停歇的吹著,仿佛這世上的一切的一切都和它毫無關係。
我開車走到新修的冷嘴崖大橋上,這是一座高高的大橋,在它的正下方有一座廢棄的石拱橋。柏油路從大橋上穿過,下麵的石拱橋隻是和山路相連,山裏人都離開了,山路也就荒廢了,石拱橋自然也破敗不堪。
這荒廢的山路正常人走也是十分困難的,我的右腿是一條義肢,平坦的路行走起來也是艱難的,可我還是試著向下麵走去,試著去觸碰我內心的脆弱。
一路之上我都是平靜的,隻是不禁陷入了回憶之中。
路是極難走的,可我還是想下去,想離師兄更近一點。
我想告訴師兄,我沒有替他報仇,我沒有娶荷子,我沒有做局長,我也沒有…
一路上磕磕絆絆但總歸是走了下來,四周早已物是人非,絲毫找不到當年的情景。
可等我踏上它的那一刻,心如刀絞,悲從中來,眼淚止不住的留了出來:
“大師兄!石頭無能啊!這麼多年了,石頭還沒有找到你!石頭也沒能給你報仇!……”
一時間肝腸寸斷,眼淚模糊了所有的一切,四周的大山朝著我的心頭壓迫而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難過了幾次。當我能收拾自己的心情就默默的坐了起來,我卻不想擦掉自己的眼淚。
恍惚之間太陽已經西洛,我準備離開。默默的抽了一口煙走到橋邊:“師兄,我要走了,大師嫂在你走之後就瘋了,最近在加拿大治療,醫生說就算是治好了,也不能記起以前的事情了。你有了一個兒子,他叫梅世傑,是個好孩子,心地善良,我沒告訴他你的事情,我把你的事情寫進了我的遺書裏,他遲早會知道的!
荷子死了,這一輩子我都沒有傷害過她,傷害過她的人我也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我艱難的爬了上去,看著山下的萬家燈火抽完了手中最後一口煙。
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支煙,好苦啊!
第二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餐廳吃飯,薛姐走了進來。
“徐局長,這位就是我們萬通集團的梅汝真,梅總!”
這個院子是我回到昌穀以後新買的,院子很大,餐廳也很大,從門口到我的位置很遠,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恐懼。
他很快的掩飾住了自己內心的恐懼,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哎呀這不是師兄麼?”
我也露出親切的表情:“朝暉啊,別客氣自己坐!”
我揮了揮手:“薛姐,給徐局長來一份牛排,來個紅酒杯!”
他略顯扭捏的坐下:“真的是你啊師兄!”
我微笑著,看了看他:“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我離他很近,能夠很清晰的看到他表情的變化。他先是驚訝然後是恐懼最後是木然。
他也算是個老江湖很快就恢複了平常。
我指了指餐桌上的牛排:“吃啊!正宗的神戶牛肉!”
他笑了一下:“我吃過了!”
我站起身,朝他的杯子裏倒了一杯酒:“拉菲,你一定沒喝過,來陪師兄喝一杯!”
他僵硬的站起身,接過我手中的酒:“師兄,我現在高血糖!”
我看著他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大約過了四五分鍾,他從椅子上跌了下去,我自顧自得喝完了手中的酒。
薛姐走了過來,拿起桌上的牛排刀,朝他背後心髒的位置插了進去。
我看著他扭曲的身體,鮮血從他身體中汩汩流出,心中竟然毫無憐憫,也沒有一絲報仇之後的輕鬆和釋然。
我走過餐桌去,蹲到他的身邊:“徐朝輝,當年你在鷹嘴崖出賣過我,我不恨你;你做假賬讓我來收購你的公路局,我也不恨你;可你傷害了荷子,我卻不能不恨你。
等你到了地下你就給荷子帶個話,就說‘石濤回來了!’”
我就蹲在他身旁,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點的從我眼前流逝。
“薛姐,英英和王德林那邊怎麼樣了?”我看著外麵的黑夜。
“梅先生放心,網吧已經起了大火,英英是逃不出來,隻是王德林那邊出了意外,他並沒有撞到我們安排的車,而是和另外一輛大卡車追了尾。後麵的人不放心,又撞了一下,他們說價錢可以減半!”薛姐也蹲了下來,伏在我的耳邊。
我伸出手做出製止的動作:“告訴他們錢我照付,把王德林的家人也送走吧!”
嘀!唔!嘀!唔!…
警笛聲由遠及近。
“梅先生,我走了!”薛姐直起身理我已經很遠。
“你不會有事的,我會救你出來的!”我說著走過去抱了抱她,這個陪了我十年的女人!
殺戮是錯的,殺戮解決不了仇恨,等我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我還是不懂得。其實真的懂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一樣的!
時間過了三天,薛姐被幾個高官保了出來!我也被警察查了三天,隻是我地位特殊,他們不敢動我,我隻是被監禁在家裏,生活還是正常的。
這三天我不敢回想過去,那太沉重,壓得我喘不過起來。我隻是想了想眼前的一切。
這個新買的院子寬敞明亮,房子很大,很舒適。陪我來的薛姐,比我還要小十幾歲,她是特種兵出身不肯別人喊他薛小姐,於是大家就都喊她薛姐。
“梅先生!”一個警官穿戴的人走到我麵前,喊醒了我。
“梅先生,這麼熱的天你怎麼圍個圍巾啊?”警官接著問道。
我回過神來,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笑了一笑。
他也陪著笑了笑:“梅先生,薛小姐是看到徐朝暉要對你不利才出的手,是正當防衛,我們把她送回來了!”說著指了指身後的薛娜梅。
“那謝謝你!留下來一起吃飯吧!”我深諳他們的規矩,他們是不會白跑一趟的,自然也不是一頓飯能打發的。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了他。
他也假惺惺的推辭:“梅先生,不用了,不用了,讓你受委屈了,我們就不吃飯了,這東西我們也不能要!”
我把信封塞進了他的口袋,他又推辭了幾句就離開了!
院子三天沒人打理了,她一回來就開始忙了。我卻想要出去走走,準確的說是想要去看看荷子!
“車已經安排好了,上午人太多,吵鬧是免不了的,說不定還有不長眼的撞了你,那是不好的。下午沒人,很清靜,等一等我就陪你一起去。”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看了她一眼,這個讓如此熟悉我的人,居然也如此的熟悉著我。
隻是眼下我心事重重,無心這些瑣事,也無心這滿園盛開的美好,滿滿的心事已經壓垮了我的一切,我已經等待了25年了,這幾乎是人半生的長度,此刻的我已經不能再等待了,每一分每一秒時間的流失都好像是在煎熬著我的身心。
該來的始終是要來的,我吃完飯就匆匆的坐上了車,可真到了墓園門口我卻遲疑了。
獨自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薛姐走了過來:“梅先生,要不我們改天再來吧!”
我伸手做了個阻止的手勢:“不用了,我和我的朋友都等了太久太久了!
她很知趣,並沒有跟過來,我一個人艱難的走了進去,墓園很大,來的時候薛姐告訴了我幾排幾號,可真到了這裏我卻覺得那隻是一組沒用的數字而已!
走了好一會兒,我還是沒有找到。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這個熟悉的身影對我好像有著一股魔力,本能的吸引著我走了過去。
“你來了!”那人看著墓碑,卻好像是在對我說話。
我茫然向前走去,直到能看見他的容貌:“楊剛,你怎麼在這兒?不在你女兒的葬禮上麼?”
“師兄!”他轉過臉看著我:“我在等你!”
我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徑直走向了他身前的墓地。墓碑上荷子的照片是剛剛貼上的,很清晰,她消瘦的臉龐還是以前清純的樣子,依稀能從眼角和額頭看出久病的萎靡,整個人是笑著的,很自然,看不出內心些許的痛苦,反而會感覺到她內心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