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北島《波蘭來客》
蔣老師上化學課總是快馬加鞭，趙嵐實在心力交瘁。鄭武則像是對化學課產生了某種過敏反應，表現特別活躍，積極發言，甚至因為發言欲望太強烈，在不該發言的時候依然發言，迫使蔣老師上課時經常插播一句：“鄭武，不要講話！”
今天在講化學反應中的過量問題，蔣老師說：“假如我現在有很小的一塊碳酸鈣，以及非常多的鹽酸，那麼把碳酸鈣丟進鹽酸以後會生成什麼？”
大家答道：“氯化鈣、二氧化碳和水。”
他在黑板上畫個小圈，標上“1”，寫下反應方程式。這個方程式是老相識了，大家在初中寫過無數遍，趙嵐覺得特親切，心想化學課上見過堆積如山的方程式，現在終於碰見一個眼熟的，真是他鄉遇故知啊。蔣老師又問：“假如我現在有一大塊碳酸鈣和很少的鹽酸，那麼反應會生成什麼？”
大家答道：“碳酸氫鈣。”
蔣老師畫上小圈，標上“2”，寫下方程式，說：“你們看，隨著反應物的量不同，產物也會發生變化，計算題就是要綜合考慮這兩種反應。”
突然，他發表感慨：“同學們，隨著一個人的層次發生改變，他的境遇也會變化啊。如果有一天，馮老師被提拔成年級主任了……”
大家發出“哇”的一聲感歎。
“那麼他的辦公室，打印機，以及一整套的設施都要換掉。領導當然得有點氣派了。”
馮總即使不是領導也已經有了領導氣派，要不大家怎麼會叫他馮總。蔣老師回到正題，講解計算方法，同學們又犯了職業病，埋頭做筆記。此時，蔣老師覺察到那“呼呼”的嘈雜聲，厲聲說道：“把空調關上！”
恐怕他跟空調有血海深仇。坐在門口的同學撥動了空調開關。
“同學們，考試的時候如果你有一道計算題不會做，首先把化學方程式寫上，那也能得兩分。
“不過，假如這道題你會做，那還要不要寫方程式呢？
“當然不用寫了，你寫它幹什麼呢！直接按我講的方法，畫好流程，每一步每一種產物的量都寫出來，清清楚楚。”
蔣老師講完例題，掃視了一下全班，說：“我感覺趙嵐同學真是有過人之處。”
大家很好奇，問是什麼。趙嵐不動聲色。
“他的過人之處就是他桌上的書堆得特別高嘛。”蔣老師批評學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厲聲責問，一種是麵帶微笑的諷刺，就像剛剛這樣。
大家笑了。
化學課結束後，趙嵐就抓緊時間趴在桌上休息。接下來考語文。還好，這語文考試隻有一個小時，沒有現代文閱讀和作文，按武俠劇的說法，隻會耗費趙嵐五成內力。現代文閱讀和作文乃是最令人絞腦汁的兩道關卡，恐怕會讓他耗費九成內力，元氣大傷。
鈴響後，語文試卷發了下來，非常壯觀，60道填空題在卷子上排成三列，有如大軍壓境，全是要求解釋文言文字詞含義。趙嵐把大多數要點都背熟了，做起題來如行雲流水，真有橫掃千軍之感。接著還有一堆文學常識題和名句默寫題作為後備軍，他也記得很牢，依舊是行雲流水。語文如果隻考這些要記要背的東西，那會讓世界變得多麼友善啊。
晚自習之前，馮總走進教室，拿著一份名單，板著臉說道：“秦老師跟我說這次的生物作業有十幾個人沒交，很不正常。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人，全部站到教室外麵去。”
他念了十幾個名字，包括班長王珊珊。王珊珊低聲向馮總解釋，像嫌疑人在為自己作無罪辯護。馮總對她說：“你先站到外麵去吧。”
這十幾人走出教室的腳步很沉重，和走上刑場一樣。
馮老師站在教室門外對他們訓話，最後說的那句話特別響亮：“如果還想待在這裏，就按時交作業；如果不想做作業，那就回家。”
那十幾個人回了座位，腳步特輕盈，和刑滿釋放時一樣。馮老師對全班人說：“學習是自己的事情。你們進入高中有一個多月了，應該也有些體會。有的同學說：我感覺這個高中也沒什麼特別的啊。你們可以跟別的學校比一比，外地的學生可以看看你們縣一中，在某些學校，晚自習一結束，隨你們飛到天上去都不管，哪像我們這裏，生活老師還檢查你回寢室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