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勁著《鄧寶珊傳》讀後
趙儷生
這是一本值得向讀者推薦的書。我這樣說是有我自己的理由的。
首先,寫鄧寶珊的傳,天然的難度就很大。我們經常喜歡說,“解剖麻雀”,意思是難度不小。但鄧寶珊先生則遠遠不是一隻麻雀,他是一隻山鷹,一隻大西北的山鷹。他翱翔的地域很遼闊,關係很多樣。他和胡厲生、楊虎城、於右任、續範亭、邵力子、傅作義、董其武等,都有很深的人緣關係。他和陝甘寧邊區以及毛主席、周總理關係也不可謂不密切。他在榆林,是獨據一方的“節度”,但他不具備普通“節度”所具備的“大老粗”性格,他有“小諸葛”之稱,這是天水人的特點之一,文武皆備。可是他又不是一個模棱兩可的人,他能看清方向;假如看不清,他就不會在和平解放北平過程中,做出那麼卓越的貢獻。總之,這隻山鷹是不容易解剖的,可是在這本書裏,作者從容地解剖了。
其次,寫鄧的傳,作者假如不具備多方麵的修養,也是很難完成任務的。我的意思是說,思維高度、分析方法、實事求是、不偏不倚的主宰力,再加以勤奮搜集資料的毅力,在這些方麵,隻要哪一方麵稍稍虛弱,在成品中馬上就有反映。舉例子說,在國民黨和共產黨中間,鄧先生究竟是哪一邊的人?問這個問題的人,本身就不免幼稚、簡單化,希望得到“左”和“右”的結論。鄧是鄧,不是別的什麼人,他遨遊於兩大之間,推動了一些什麼,截止了一些什麼,本書作者所寫出的,正是這樣一個具有自己特點的曆史人物。沒有一定的不偏不倚的主宰力,就很容易把人物寫偏了。再者,這是一個中國近現代史上的人物,這跟古代史人物不同。研究古代人物,基本資料是整方整塊的,有定額的,當然也不排除稗史資料,但究竟是少量的;近現代史人物資料是極其零散的,要到角角落落的地方去尋,舉例來說,假如沒有圖書館特殊保存的邵力子主甘時的報刊資料以及邵力子故鄉浙江方麵的一些紀念資料的話,那麼邵、鄧主甘一段就寫不成。總之,不要小看寫這麼一本篇幅不大的傳記,假如缺乏方法論和資料學工作經驗,缺乏二者中之一,或者二者全缺,那麼這本書就遠遠不會是目前的這個樣子。
再其次,談到文章。一篇文章、一本書,主要是看觀點,還要看資料,但還要看文章。光有觀點和資料,沒有文章,也上不去。就是說,要有點文筆,有點文采。作者在這方麵,據區區敝見,也不是下乘的。作者娓娓的敘事之筆,是足以引人入勝的。但稍嫌弱一點。假如筆頭子再硬一點,那麼鄧寶珊人物形象,像一幅油畫像一樣,將更加栩栩如生。
王勁同誌自1961年起,擔任我講授的《中國通史》課程的課代表,曆五個學期之久。課代表是溝通教師和學生間意見的,王勁同誌做得很茁實,很穩妥。至今忽忽二十六七年,際茲《鄧寶珊傳》問世之際,不揣老朽,爰為寫出敝人一孔之見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