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部的門開著,幾個隊長都坐在自己辦公桌前,劉隊長正在接聽電話。

走廊裏想起裏咚咚的腳步聲。樸誌超穿著厚重的戰鬥服皮靴,朝自己班裏走去,後麵跟著一再囑咐他小點聲的卞家實,一步躥過隊部門口,希望裏麵的隊長沒聽見走廊裏的動靜。掃過隊部一眼,看見劉隊長正掛著電話,放心地拍拍胸脯,追上前邊的樸誌超。

樸誌超根本沒理會聲大聲小的意思,更沒管跟在自己身後的卞家實,狠狠地推開門,又重重地關上,盡管身後響起了“哎呀,我的鼻子”之聲。

樸誌超還是毫無笑意地拽過寫在台旁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緊喘著粗氣,一隻胳膊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另一隻胳膊放在桌子上。轉頭看像鏡子裏那被煙熏得黑不留丟的臉,氣得用本來也不幹淨的手在臉上隨便抓了一下。

卞家實捂著鼻子,酸得不禁眼眶發潮,但還是沒有任何埋怨地推門進屋,又小心地關上門,向樸誌超示意小點聲。見樸誌超不僅沒有消停下來,反而更加生氣地敲起了桌子,趕忙過去摁住他的手,說道:哥們兒,就為那麼屁大點事兒發這麼大的脾氣多不值得啊,回頭再給你氣出個肺氣腫來可咋整。夏雨天病還沒好呢,咱倆剛組隊就出這麼個事兒,他還不得和我急眼啊。行了啊,別生氣了,一會我請你吃冰激淩,先去洗把臉。說完就攙樸誌超的胳膊,讓樸誌超起身去洗臉。可樸誌超畢竟不是小孩,三言兩語就能哄得動的也不是個戰士,顯然不吃這一套,扒拉開卞家實的手,又坐回到椅子上,快要氣哭了似的,破口罵道:有錢就牛X啊?還要告這個告那個的,他再有錢也得講理不是?

卞家實及其配合憤怒中的樸誌超,不停地點頭應承:說得對,嗯,是。

家實,你說今天這事兒怨誰?咱們也******沒個生死可言,一天到晚拿生命去救火為啥?不就是為了救死扶傷,讓她們少遭罪麼。上有領導指揮,下有班長戰士配合,他還拿錢當令牌來了?也不想想,勤勞千日才富,火燒當日就窮,錢多能當滅火器啊?那玩意燒起來才愛著呢。

嘀哩咕嚕地說了一大堆,卞家實不停地看像走廊,還一個勁兒地勸樸誌超,見他壓抑不住說話聲音,便把指頭立在嘴上“噓”了一聲。對,你說得對,人家是大款兒,你就當體恤民情別計較了行不行啊?

樸誌超從抽屜裏翻出一圈衛生紙來,拽出厚厚的一層,捏出了一大堆鼻涕,接著說:現在不是我計較,是人家那個住豪宅的大富婆和寬也要跟我計較,還要告支隊,讓他告去,告誰他也沒理,我是帶著任務執行命令去了,又不是玩去了,隨便讓他告去。

卞家實到嘴邊的話沒說出來。心想,咱們都是些窮當兵的,那有錢人家肯定認識不少大領導,一人一句就夠你消化半年的了,整不好就給你折騰轉業,那都是一句話的事兒。見樸誌超正在氣罵中,想想還是別說的好。

門又開了,楊指導側身近來,也是立根手指頭在嘴上,見門後一臉髒兮兮的樸誌超,放下手說:劉隊長找你呢,怎麼了這是?劉隊長好像不太高興,剛才接了個電話,是支隊打來的,聽那意思好像你犯啥事了,快洗洗臉換衣服去隊部吧。

見樸誌超摔門出屋,楊指導又一臉疑惑地問卞家實怎麼回事兒,怎麼還惹到支隊頭上了。卞家實哎了一聲,把剛才救火的事兒說與楊指導聽。

今天是劉隊長值班,剛接過班沒多長時間,劉嫂卻打來電話說兒子劉瑞在學校出了點兒以外,讓劉隊長去一趟醫院。劉隊長在電話裏推說去不了,自己正在值班,要不先讓楊指導去醫院看看。沒多久,楊指導又從醫院打來電話,說劉瑞的頭不要縫針,挺嚴重的,劉隊長還是親自去一趟的好。張隊長與史隊長也一直推讓劉隊長去醫院,中隊還有兩個隊長在沒事。劉隊長也不敢再耽擱了,怕兒子真要有什麼不測,還是自己在身邊才放心,對二位隊長說一會就回來,趕忙開車去醫院。

劉隊長沒走多久,中隊接了一個滅火任務,史雷隊長留在中隊,由張嗣豐隊長帶隊執行任務。

火場在中央大街附近一幢豪華的民宅。剛進屋,戰士們真是被這家的豪華氣派給震驚了。第二十四層樓裏隻有三家,這家的麵積至少有二百平米。屋裏多以紅木為主,整體裝修得更是別具匠心。臥室的門關著,從半明半暗的玻璃門看進去,裏麵定是不小;洗手間分裏外兩個屋,外麵的屋有一個洗臉池和一個梳妝台,裏麵的屋用一個大簾遮掩著,看起來這洗手間除了洗手還有很多功能;客廳裏有一個扁扁平平的大電視,莊重地坐在一套深色係真皮沙發的對麵。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家主人已經把養觀賞魚的水準升華到了最高境界,竟然在客廳裏修了一個養魚池。魚池裏麵高山流水、鮮花叢林,還有一個悠悠晃晃的吊橋橫空掛在兩座假山之間。廚房與外麵的這些裝飾就顯得不適襯了,裏麵已經被熏烤得麵目全非了。

豪宅的戶主是個大富婆,三十歲左右,脖子上戴著一個三色金的鏈帶,看似有些為難地挺直了脖子。富婆旁邊還站著個酸了吧唧的高齡男人,一身睡衣打扮也看不出個窮富,隻是個頭矮了點,頭發也比杜飛找了許多。

幾人剛進廚房,卻迎麵跑出來個保安,滿臉灰白地低著頭使勁咳嗽著,顯然是被濃煙和滅火器噴出來的粉塵給嗆的。一抬頭,見消防隊的人趕來了,才稍稍鬆了口氣,對張隊長說裏麵還有兩個保安拿滅火器忙活著呢。張隊長一聽急了,趕忙讓卞家實把保安都叫出來,說是再不出來就該洗肺子了。外麵的保安剛咧開嘴還沒樂出聲呢,那富婆卻又把他往廚房裏推,嘴上還罵道:還有臉笑呢?一群廢物,一個月給們好幾百塊的保安費你們都保什麼安了?這麼點小火都就不了,抓緊給我滾進去救火。身旁那矮個男人也是佯裝著當地口音澆油道:不他媽趕快救火都給你們炒魷魚。說完話,見對麵一個胖乎乎的消防員正看著自己,不滿道:瞅啥呀你?告訴你,這火救不利索也讓你下崗,國家也不白養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