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過去(1 / 3)

孫喜早早的起床拿鹽水胡亂漱了漱口,扛起了鋤頭。如今是農忙時節,家家戶戶都巴望著老天爺多開開眼降幾場好雨。前些年頭黃巾作亂,村子裏的男人大都被州府征召,地裏的田一下倒荒了七八,這幾年黃巾亂賊被剿滅的沒了大動靜,又聽說太師董卓在長安廢帝稱霸,十八路諸侯齊聚虎牢關,要討伐亂臣。孫喜那時候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後生,血氣方剛,一身力氣隻待明君擢用。州府征兵時他不顧家中剛滿月的兒子正是嗷嗷待哺,毅然和同村的孫六陳凡一起報了名。妻兒的召喚和老母親的責罵都喚不回一顆熱血沙場、立功建業的年輕的心。懷著美好夢想的孫喜被編製進了主簿王修帳下,做了一名身背令旗的傳令兵,血染沙場沒見過,倒是從虎牢關前退下來的傷兵那裏聽說了呂奉先的勇猛。“那呂布果然是條好漢,真不愧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啊。”聽著這樣帶著炫耀的描述,孫喜不禁暗暗有些泄氣,又有些彷徨,他恨不得自己也能像那個渺了一目的山羊胡一樣,就算今生落下殘疾,但見識了傳說中的人中龍鳳,並且與之交手,這份榮譽,在西裏村也算是一輩子供人敬仰的談資了。還未及孫喜生出更多豪邁的夢想,孔太守忽然傳令退兵。等到回到家鄉,老母親已然逝去,所幸還有老婆孩子熱炕頭,焐得孫喜心裏敞亮:這亂世,最打緊的就是守著家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什麼功名利祿,都不及時下一畝田一粒稻來得實在。

孫喜草草把曲領整了整,扛著鋤頭走到田邊。眼看著夏種都要結束了,他今天起早想把地裏的草除一除。正走到草垛邊,忽然聽見一旁有細微的窸窣聲。起初他沒在意,以為是耗子黃鼬這些小獸。正要走開時,忽然一股臭味襲來。孫喜禁不住拿袖子捂住鼻子,一邊憤憤地想:這才剛出日頭,怎地就有黃鼬如此作怪。一想到黃鼬那皮毛,孫喜活泛了心眼,順著草垛躡手躡腳尋了過去。剛轉過頭,就看見兩個怪漢蹲在地上,衣著發式都不像本地人。饒是孫喜這般經常吹噓自己見過場麵的老江湖,也忍不住“咦”了一聲,噔噔往後退了兩步,順勢把鋤頭卸了下來,啞著嗓子吼道:“恁是做啥的,是歹人麼?”

八十垂頭喪氣的站在廳裏,身後站著好奇的小王和甘蔗。三人被孫喜發現後一時解釋不清,被帶到當地裏正陳正家中盤查。三人一露麵,便引發了這小小西裏村的轟動,左右鄉親都趕來瞧熱鬧,這下可把小小的草堂為了個水泄不通。大姑娘小媳婦來不及梳洗,都來對著三人指指點點,一邊竊竊私語。“咳咳”一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從屋裏走出,摸著長凳坐下來,指點著三人,問道:“恁三個後生娃,是打哪來的?”他看著三人衣冠服飾雖不同於己,但都麵白健壯,且身高七尺有餘,看上去不像是流寇難民。“大人問恁話來,還不快說”孫喜拿了這三人,眼下正如在戰場上立功一般,站在裏長背後,得意洋洋。“這個……各位鄉黨,我想是個誤會來著”八十苦著臉對著眾人抱一抱拳。話音未落,孫喜就伏在陳正耳邊說了幾句,陳正不住的點頭,末了自言自語道:“果然是幽州口音,看這模樣,若不是受了髡刑,那八成就是幽並的遊俠兒,怎的這幾人生得如此白胖,難不成真是黃巾亂黨?”圍觀的鄉民一聽便如炸了鍋一樣,紛紛交頭接耳,有膀大腰圓的後生捋袖子大聲叫罵:“這是黃巾探馬,要來咱村禍禍咧!“眾人七嘴八舌,一時熱鬧非凡。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乍一聽到黃巾這兩個字,八十渾身觸電般抖了一下,立馬轉身驚疑的看著小王和甘蔗,小王臉上也寫滿了詫異,甘蔗揉了揉眼睛,嘀咕道:“奶奶的,樹葉擦菊花越擦越想抓。“八十瞪了他一眼:”還不都是你屎尿多,招來了這幫祖宗,你們聽到他們剛才說什麼了麼。“小王不動聲色的頷首示意,甘蔗依然抓著腦袋:“黃金?我們身上有黃金麼?他們是要去淘金麼?”小王胳膊肘一搗,低低說道:“別亂說話,他說的是黃巾軍,我們貌似被送回到東漢末年了。”甘蔗猛地一頓。抬頭看了看這低矮逼仄的小茅草屋,又看了看眼前眾人,一股荒涼從心裏噌噌往外冒。“麻痹,這下掛定了。”他腿一軟,身子就不自由的抖了起來。陳正看在眼裏,心下也是疑惑:按說黃巾賊身上且有兵刃,這三人看起來倒不像是歹人,頭裏那個壯漢一直神態自若,後麵那個後生麵目俊朗,倒讓人生出幾分好感。“嗯,”陳正清了下嗓子,孫喜趕緊打手勢讓眾人收聲。“俺是這兒的裏長陳正。俺說,恁三個娃,到底從何而來?為何而來?”他心下存了疑惑,問話便多了幾分文鄒鄒的味道。八十定了定神,移步上前深鞠一躬,口中說道:“大人,我三人並非黃巾亂黨,而是江東人士。我三人祖籍廬州,少小隨父母遷至幽州北平府,皆為幼時玩伴。稍後公孫太守起兵,我三人不願為其效力,所以結伴執劍相遊,未曾想在本州地麵遇了歹人,將我三人財物盡皆擄去,因此適才這位大哥看到我們時,我們衣冠不整,身上也並無刀槍兵刃,還請大人明察。”說完再鞠一躬,不敢起身,腦子裏飛速轉著:“看來這老頭是個說的上話的,看起來還算冷靜,不知道這樣能不能糊弄過去。”身後小王和甘蔗也是有樣學樣一揖到地。陳正摸著胡子,慢慢點了點頭,心下對八十這番有禮有節的回答甚是滿意。“好咧,恁都起來吧,俺就琢磨著恁三個後生麵善,不像歹人。”八十長舒一口氣,心有餘悸的想:“幸虧老子平時三國看得多,擦了個擦的,真是好險。”正在慶幸時,陳正捋了捋胡子,和顏悅色的問道:“還未請教三位高姓大名?”“我叫張耀…..”八十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之後一想不對,這還得有個字才說的過去。他偷偷用餘光瞄了瞄身後兩人,見他們也是一副冥思苦想狀,咬了咬牙,下決心似的說道:“我姓張名耀,字翔宇。”“大鸞翔宇,端的是個好名字啊。”陳正以前上過私學,還被舉過孝廉,隻是出身寒門才未被采用,八十這信口胡謅的名字倒引發了他拽文的熱情。“嗯,我姓王名翰博,字…..額,字墨宇。”小王也鎮定的答道。“好,好”陳正撫掌大樂,“恁家先生也是有才之人啊。”“哦哦,我叫錢瀚哲,字叫景宇,錢景宇,嗬嗬嗬。”甘蔗一麵嘿嘿笑著一麵對著四方作著揖。這般滑稽的姿態又惹得門口的小媳婦兒們掩嘴偷笑。陳正也是笑著點點頭,起身指著孫喜,朗聲對著三人說:“如此便是了,恁三人就且隨著孫喜回家暫住幾日,等村後頭劉四家那屋子倒騰出來恁再搬進去,俺瞧恁三人氣宇不凡,想必也是飽讀之士,名門之後,若不嫌棄,閑暇時候就教教娃娃們寫字讀書吧。”他心中已存了結交之意,所以言語間十分客氣。三人一聽大喜過望,沒料到沒頭沒腦來到這個沒人認識自己的時代,開頭的運氣竟是如此之好。八十趕緊拉著小王甘蔗一起伏下身子:“謝老爺收留之恩!”陳正也趕緊起身扶起三人,口中說著“萬萬不可萬萬不可”,臉上卻掩不住得意的神采。

幾人寒暄了一陣,陳正高聲喊道:“恁都在這傻看著啥來,還不去下地幹活!”鄉親們一哄而散,隻留下孫喜還在磨磨蹭蹭一步一回頭。小王見了,連忙上去拱手作揖:“適才驚嚇了大哥,還請大哥見諒,以後住在大哥家裏,還望多多照顧。”孫喜麵色一滯,瞪著小王嘟囔著:“不麻煩不麻煩”,一邊哧溜哧溜往三人身上仔細打量。八十一見,心中暗忖:這小子還是不放心啊,娘那個叉的,老子今天不把你打發了以後還沒安靜日子過了。心裏想著,臉上卻堆滿笑容,也向孫喜一拱手:“孫大哥,有勞了,不知大哥還有什麼疑惑,但說無妨。”孫喜聞言一愣,麵色發赧,連連擺手:“沒…沒啥…”陳正也在一旁說道:“孫喜,都是鄉親來,有啥就說。”孫喜望了望一臉喜色的陳正,舔了舔嘴唇,剛要開口,甘蔗從後麵插上,也是略一拱手,正色道:“適才看孫大哥眉宇間多有疑色,想是看見我們三人遭了歹人後,衣衫還能如此幹淨整潔。”見孫喜瞪圓了雙眼連連點頭,甘蔗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拍了拍身上的匡威T恤,衝著孫喜一亮衣領,沉聲說道:“家母特意為我們三人連夜縫製了幾樣貼身內衣,我們三人時時刻刻不敢忘記父母之恩,是以穿在身上未曾脫下。這衣物,乃是家母照著匈奴和大食的衣樣,用上好大月支的麵料縫製而成,我三人不敢穿之示人,故在外麵套上長衫短衣。”說罷,眼睛眨了眨,哽咽著說道:“也不知母親如今怎樣了….”八十生怕他表演欲望太過強烈反而讓人起疑,趕緊接過話頭:“景宇所言極是,有道是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是啊,兒行千裏母擔憂,景宇,我們都一樣,你就不要再為此太過傷神了。”三個人天南海北一通亂侃,一會扯到親情,一會又扯到衣料材質,把陳正唬的直點頭。孫喜本來就雲山霧罩,看見裏長點頭,他也趕緊點頭:“原來如此,那我先回了,晌午到咱家來吃食吧。”說罷一拱手,像是完成任務似地舒了一口氣,摸著鋤頭出去了。陳正拿袖子抹了抹長凳,樂嗬嗬的衝著三人說:“俺們這地方小,沒啥外人來,有人來都得巴望著看半天,恁不要見怪啊,喝點茶麼。”說罷就要去燒水。八十連忙又拉住了他,懇切的說:“大人,您肯收留我們,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我們也不是官宦人家紈絝子弟,也是吃得起苦的,就讓我們幾個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有什麼能搭把手幫點忙的。”小王和甘蔗也上來婉拒。陳正略一思索,遂開口笑道:“也罷,恁也先去看看屋子吧,有啥事就來找俺,晌午頭去孫喜家,他這個娃看著木訥,心地卻是好得很呐。”三人再次謝過,一起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