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庭、童年——國土淪陷,人亡家破
我祖籍是江蘇省崇明縣,即長江口的崇明島(現屬於上海市)。我父親施純丞,他5歲時因家鄉遭水災,全家隨祖父逃到蘇州。由於家庭貧困,父親小學畢業後就不能再升學,但一直沒有放棄學習, 16歲開始他邊當小學老師,邊上技術學校。1932年拜國學大師章太炎(字炳麟,1869—1936)先生為師,學習國學,成為大師最年輕的弟子之一。由於父親勤奮刻苦,大師為父親題詞“純丞讀經勤苦、故以檗題其齋”,故父親名純丞,字檗齋,檗有苦黃連的意思。父親在國學方麵頗有造詣,畢生從事教育工作,長期擔任高中教師,也兼任大學教師。他還擅長山水畫和書法,1936年曾舉辦過畫展,有兩幅畫還送到巴黎展出,至今我們還珍藏著他當年的繪畫、書法作品和章太炎先生署名的題詞,以及章太炎先生與眾弟子的合影,張大千等人也在其中。
我的童年是在蘇州度過的,我們兄弟4人,我排行老二,大哥施瑞衡,大弟施璉衡,二弟後來因送人撫養而改名為王勇明,我父母和我們兄弟4人一家6口,當初生活還甚為安定幸福。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當時我在草橋小學讀一年級,經常遭日寇飛機空襲,據記載僅11月13—15日3天內日軍共投彈千餘枚,東吳大學、蘇州中學、女子師範學校、紅十字醫院、蘇綸紗廠均遭轟炸,死傷無數。不久蘇州淪陷,日寇入城後,城牆內外、大街小巷一片血泊火海,護龍街(今人民路)上,橫屍到處都是,據不完全統計,被日軍殺害的平民、傷兵逾萬人之多。日寇占領期間,欺壓中國人的行為更是屢見不鮮,我親眼見過日寇打老人耳光,僅因為老人經過日寇哨位沒有鞠躬,小學的日本教師也經常打學生。父親對日寇極其不滿,不願為日偽政府和日本人做事,隻能在馬路邊擺舊貨攤謀生,並在家裏開了個補習館,為附近的孩子補習功課。生活難以為繼,經人介紹父親隻身到南京國立模範女中教書,後又到偽中央大學(現在的南京大學)任職。
母親一生辛勞,父親去南京後,母親一人在蘇州撫養我們兄弟4個,積勞成疾,加之家庭經濟困難,1942年生三弟時得病,因無錢醫治就去世了,時年39歲。母親早逝後,全家生活陷入絕境,父親無奈,隻得將當時才生下的三弟送育嬰堂,3歲的二弟送給了王家,大哥剛初中畢業就被送到一家店鋪當學徒,父親把我和弟弟接到南京,和父親一起住在南京偽中央大學甲字樓的單身宿舍裏。當時生活條件很艱苦,我和弟弟擠在一張小床上,在夥房訂兩份飯3個人吃,經常餓肚子。日寇的侵略、國土的淪陷把我們曾經安定幸福的生活打破了。由於生活艱辛和過度勞累,父親患上了肺病,每晚都咳得厲害,但仍然工作到深夜。這一連串的苦難,至今仍不堪回首。父親經常教育我們要好好學習,給我們講國家為什麼受人欺負,主要是太落後,國家要富強就要靠我們每個中國人的共同努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中學時代——反動統治,民不聊生
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大家滿懷喜悅地迎接蔣介石回南京,我因在小學時跳了一級,由五年級直接上了初中,那時正在偽國立模範男子中學讀初二,學校組織學生到明故宮機場迎接蔣介石,沒想到一輛軍車闖入我們的隊伍,當場壓死了我們班的兩個同學。1947年發生了轟轟烈烈的“五·二○”運動,我親眼看到國民黨反動派殘酷鎮壓學生運動,徹底打破了我對國民黨的幻想。哥哥施瑞衡是地下黨員,也經常給我講述國民黨的腐敗和對共產主義的美好憧憬。那期間物價飛漲,父親在中學教書薪金微薄,發了薪金要趕快換成“袁大頭”(即銀元)或搶購大米,不然就要貶值,生活非常艱難。哥哥在小學教書,以補貼家用。
1949年南京解放,我們家有了很大的轉機。哥哥到燕子磯小學當校長,父親在市立三中教曆史、語文等課,繼母陳衛權(1956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到小學任教。我在市立三中學習,1949年8月加入了新民主主義青年團。1950年高中畢業考試,我的成績名列前茅。數理化考題共8道,答對6道為100分,我答對了8道。考大學報誌願時,家裏有3個意見:父母親建議考南京大學文史類,既可繼承父親衣缽,又可留在南京;哥哥建議我考東北的大學到老解放區去;舅舅陳昌言在鐵路工作,是橋梁專家(曾任南京長江大橋總工程師),他勸我上中國交通大學唐山工學院(簡稱唐山交大)。3個學校我都報了名並都被錄取了。最後我選擇了唐山交大土木係,當時想法很簡單,認為到鐵路工作是鐵飯碗,工資也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