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飛聽後,望著天空怔怔發神,忽然像是想到了某個恐怖的畫麵,打了一個冷戰,俯首貼著葉塵的耳朵小聲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跟你實話實說。我覺得我們跟遊若琳非親非故,何必為了她這刁蠻任性的臭丫頭冒這生命危險。她想逃避這場聯姻,置墨山於險境,那是她沒心沒肺!關我們屁事!我隻想在風靈學院順利畢業,混個體麵的出生,將來找個輕鬆的工作安度餘生。誰他媽想趟這一灘渾水,把這條命賭在這異國他鄉。學院讓我們來找她回去還******不給一點好處,說什麼同學之誼,狗屁道理。我可沒見過哪個同學為我賣命,就因為她是墨山的小公主?我呸……”
葉塵打斷道:“好了好了,你剛才還在說自己樂觀豁達,轉臉就滿嘴粗話,像個怨婦。”
“我去******樂觀豁達,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天沒合過眼,我還不是……雖然睡得很好,但醒著的時候無時無刻不在提心吊膽,精神飽受摧殘。再說,一萬源幣加上三千萬金幣的賞金,哪個魂師不心動?”
羅飛越說越是憤慨,仿佛與那個叫做遊若琳的女子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葉塵的臉色卻是從凝重慢慢舒展,最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依你的主意,我們是不是應該殺了她,去換取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賞錢?”
羅飛又驚又怒道:“你怎麼可以如此歹毒!她好歹是我們的同學,我們怎麼能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惡事。我覺得吧,我們就在這裏與她分道揚鑣,她遠離墨山去尋她的光明未來,我們也甩掉她這個麻煩,平平淡淡的過完風靈學院最後一年,兩全其美的事,不是嗎?”
葉塵裝模作樣的點點頭,似笑非笑道:“我是不是應該先解開她身上的縛魂鎖,好讓她有一些自保之力,也算是仁至義盡。”
羅飛用力的點頭,笑道:“如此甚好。”
葉塵搖頭歎道:“你怎麼到現在還想著放她離開!她的性命關係著墨山的生死存亡,關係到諸多大勢力的利益爭鬥,滿天下都是想取她性命的人,你這樣做未必是在救她!”
羅飛見自己的謊言被拆穿,既不詫異,也不羞惱,隻是平靜的訴說著自己的理由,隻是這份平靜中夾雜著幾分憤怒,幾分悲涼:“她回到墨山又能得救麼?墨山的人是在把她推向火坑來溫暖他們冰冷的血,柳子慕是什麼人你不清楚?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遊若琳嫁給他會被折磨致死!遊正亭為了活命把自己的親女兒給賣了,把墨山幾百年的底蘊和尊嚴都踩在地上,這樣的山門實在惡心。我寧願遊若琳死在追尋自由的路上,也不想她屈辱的死去換來這群偽君子安穩的活。”
葉塵沉聲道:“天下大勢你以為是街頭混混鬥毆,講什麼人品,說什麼義氣?活著的人書寫正義,死去的都成了魑魅魍魎、歪門邪道。如今墨山遭劫,元氣大傷,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他們想要活命總得犧牲很多東西,聯姻、割地、四處求助,在利益麵前,什麼人都可以是朋友,什麼人也都可以是敵人。與墨山數百萬人的性命相比,遊若琳個人的情感、自由、尊嚴、生命又算得了什麼!”
半個月前,墨山派往西海狩獵的隊伍,包括墨山掌門人遊閑及三位長老在內的三百餘名精英成員在歸來途中悉數遭了不測,什麼勢力對其出手暫時還無人知曉,不過墨山經此一役隕落了大半高手的事實卻是無人不知了。
墨山本是八大宗門中實力最拔尖的存在,其勢力範圍內有大批優質的獵場、礦場、牧場,有覆蓋整個靈澤大陸的酒館、商鋪,有難以計數的金銀財寶、珍貴典籍。墨山最強盛的時候沒有人敢覬覦什麼,但現在它成了失去半邊身子的老虎,哪裏還能護得住自己的山頭?
墨山必將迎來一場戰爭,一場始於利益而又將終於利益的戰爭。
羅飛何嚐不知道如今墨山麵臨的危局,不過他對墨山的做法卻是嗤之以鼻:“如果嫁一個女兒就能換來長久的安寧,那麼這個世界就不會有戰爭了!泱泱墨山,十幾萬魂師彙聚的頂尖勢力,要靠一個小女孩的犧牲才能苟延殘喘,我都為他們感到羞恥。靈澤大陸的和平竟然建立在這樣的秩序上,真是……何等的荒謬!”
葉塵喟然歎道:“你我都是坐井觀天的小人物,哪裏有什麼資格對這天下指手畫腳。我們就像江邊的浮萍,這些浪濤往哪裏蕩,我們就往哪裏漂,如果一個浪頭把我們拍在沙灘上,我們也隻能望著天空等死。遊若琳是墨山的希望,很多人想把墨山的這份希望給徹底撲滅。她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我們亦是如此。”
葉塵沒有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白:遊若琳不回墨山,她會遭受滿世界的追殺,無人可以護她周全;她回到墨山能夠得救,卻要嫁給柳子慕,那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命運。
遊若琳被浪頭拍在了沙灘上,她隻能閉目等死!
想到遊若琳今後的命運,羅飛就覺得胸口鬱結了一口氣,堵在心間,令他呼吸不暢、不得安生。他的心跟他的身體一樣,一下子變得空蕩蕩,沒有著落。
他感到腳有些冰涼,低頭看去,自己的兩隻小腿竟全沒入江中。他本來反應極快,此時卻有些慌了手腳,全然忘了運轉魂力,雙腳被江水一衝,他便站立不穩,迎麵而倒。還好葉塵眼疾手快,及時將他拉住,才避免了他再次跌入江裏的狼狽。
行走於水麵是魂師的標誌,是魂師最基礎的能力之一,連初學者都不會摔倒在如此平緩的江麵。
羅飛的心徹底亂了。
羅飛蹲在江麵,捧著江水清洗麵頰,或許是想洗掉這一路的疲憊,也或許,他隻是想隱藏眼角盈眶的眼淚。
“羅飛,對於很多人而言,生活,本就是身不由己的活著。我們卻不一樣,現在的弱小並不意味著永遠的弱小,我們的未來無可限量,我們從現在開始苦修魂術,闖出一片屬於自己天空,將來再也不會有人忽視你我的存在。終有一日,那遙不可及的蒼天,我們也能捅出個窟窿!”
葉塵沒有再因遊若琳的事而糾結,而是規勸羅飛要苦修魂術,改變自己的命運,羅飛卻是不領情的,他有些不耐煩道:
“蒼天又不是女的,我捅它幹嘛?”
羅飛實在提不起興致,於是揮揮手向葉塵作別:“既然你沒有什麼發現,我就先回去陪遊若琳聊聊天。或許今天過後,我與她就再也沒有相見之日了。”
“噓……。”葉塵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水下有東西。”
葉塵話畢,將雙手浸入江中,施展水魂術。霎時間,江底風起雲湧,暗流湧動。
葉塵站在江上,江水便是他的武器。
羅飛站在葉塵身畔,隨著浪濤一上一下的晃動。江麵並未掀起很大的風浪,但是羅飛通過腳底感受到了江水的顫動,像是地震來臨,江水密集的、緊湊的震動著,頻率很高,震動卻很微小。
羅飛不會水魂術,無法參與到江裏的戰鬥,江水被攪得十分渾濁,他也無法看到水底的景象,隻能通過葉塵的表情變換,判斷這場戰鬥的局勢。
葉塵緊閉雙眼,通過手掌和魂力來感知水的流動,通過對水流最細微的感知,來判斷水中異物的一切運動軌跡,一條魚、一粒石子、一棵水草都會擾亂水流,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人站在水麵上會擾亂水流,雙腳立足之處會被他感知,所以他能輕鬆識破羅飛的光隱術和幻身術。如果有人想藏於江中,那完全是自尋死路,就像是把自己脫光了綁起來走到葉塵麵前大喊:我來暗殺你!
葉塵的臉上忽然閃過一抹詫異,不是凝重,不是痛苦,而僅僅是吃驚、訝異。那麼,他的詫異便不是因為對手出乎意料的難纏。
“解決了?”羅飛問。
“有些古怪。”葉塵答,臉色未見放鬆。
“讓一下。”葉塵示意羅飛後退。
羅飛依言向後退一步,葉塵站起身來,雙手從江水裏取出,他的手上竟拽著一個身著藍色衣服的少年。
葉塵將少年扔在江上,並用水魂術讓少年的身體浮在江麵,江水衝刷著少年的身體,激起幾道細小的波紋。
羅飛立刻伸手去探少年的鼻息,然後轉過頭來望著葉塵問道:“死了?”
“沒有。”。
“沒有呼吸!”
“但有心跳。”
羅飛又摸了那人的胸口,的確還有心跳,又問道:“溺水了?”
“並沒有。”葉塵說,“他的口腔、鼻腔、喉管、肺部、胃部都沒有積水。”
“你的感知能力還真是敏銳。”羅飛讚道。
“怎麼處理他?”葉塵問。
“弄醒了審問。”羅飛說。
“醒不了,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經過我的一番折磨之後,他還是這個樣子。”
“剛才你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合著隻是對付一個半死的小鬼,真是出息!”羅飛也明白了剛才江裏發生的一切,“剛才你就是在驚訝這個?”
葉塵沒有理會羅飛的嘲諷,說道:“我發現他昏迷之後,刺激他全身痛感最強烈的穴位,他仍然沒有一點反應。所以我判斷他要麼是訓練極其有素的殺手,要麼真的是陷入了重度昏迷,無論哪種情況,我都想把他扔回江裏。”
“為什麼要扔回江裏?”羅飛問。
“就算他不是殺手,在這非常時期,多帶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變故。他既然能夠以這樣的狀態存活,就證明他有超乎常人的能力。我們當做什麼也沒發現,他必然有著自己的際遇。”
這個少年溺在江裏,卻沒有吸入半點江水,他沒有呼吸,心跳卻強健有力;江水流過他的身體時沒感受到任何阻力,意味著他的皮膚有著遠超一般人的細膩與光滑;他身材纖細,個頭不高,體重卻將近是羅飛的一倍,身體密度完全超過了人類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