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一直平淡安寧。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黑人,我和我的家人懷揣著最不起眼的夢想,用心去愛,去勞動,在這熙熙攘攘的世界努力向前。但是……
這是我親身經曆的一段人生,發生在19世紀40年代的美國,那是一個白人奴役黑人的年代。
我是個黑人,雖然當時大多數黑人都被奴役,但我生來卻是自由的。我在北方的自由州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生活了三十多年後,人生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突然掉入了別人設計好的圈套,被人綁架到南方,繼而成了一個失去自由的奴隸。直到1853年1月獲救,我已經整整為奴十二年了。有人說,我這樣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必然會吸引很多聽眾,我不知道,也許吧。
在成為奴隸之前,我並沒有發現北方各州的人們對奴隸製如此關注。我做了奴隸十二年後,才發現已經有很多作家試圖以小說的形式,以輕鬆平實的筆觸來反映奴隸製度,試圖將奴隸製的真實麵貌呈現出來。這類小說確實吸引了很多人的興趣,甚至引起了空前的熱議。相比他們的作品,我寫的這本書,完全基於我的親身經曆和切身感受。我隻想毫不誇張、毫不矯飾地來講述我的人生經曆。也許,我在後文中對某些不公正或奴役生活的描述,你會覺得太過殘酷與黑暗,但我想告訴你,這一切都是事實。至於我的經曆能否給人們帶來一些教益和啟發,那就見仁見智吧。
有必要先為讀者追溯一下我能查考到的家譜。我父係的祖先曾在羅德島州為奴,屬於一個名為諾瑟普的家族。後來,這個家族中的一名成員搬到了紐約州倫塞勒縣的胡希克定居。他把我的父親敏圖斯·諾瑟普也帶了過去。大約在五十年前,這位令人尊敬的先生去世後留下一紙遺囑,宣布解除我父親的奴隸身份。從那時起,我的父親就成了一個自由人。
補充說一句,仙蒂山的亨利·B·諾瑟普先生是一位著名的律師,蒙他的恩惠,我才恢複自由之身,才能有幸重回妻子和孩子們身邊。我祖先曾棲身為奴的那戶人家和他是親戚關係,我們就是隨了這家人的姓,沿用至今。可能正是因為這一點,他一直對我關照有加。
父親獲得自由之後,不久便去了紐約州埃塞克斯縣的密涅瓦鎮。1808年7月,我在那裏呱呱墜地。至於父親在那裏住了多久,我已無從考證。總之,後來他去了華盛頓縣的岡維拉,就在斯萊伯勒附近。他在一個農場裏幹了幾年活,農場主叫克拉克·諾瑟普,是父親舊主人家的親戚。隨後他又去了莫斯街的奧爾登農場,那個名叫仙蒂山的村子就在農場南邊不遠。再後來,他又去了另一個位於從愛德華堡到阿蓋爾公路上的農場,如今這個農場歸拉塞爾·普拉特所有。自那以後他就定居在此,直到1829年11月22日去世。父親死後留下守寡的母親和兩個孩子——我和哥哥約瑟夫。哥哥目前生活在奧斯威戈縣,就在與該縣同名的那座城市旁邊;而母親在我被迫為奴期間已經離世。
我的父親是奴隸出身,他和千百萬苦難的奴隸一樣,每天在極為惡劣的條件下辛苦勞作,可是他以自己的勤勉和正直贏得了人們的尊敬,迄今為止,仍然在世的認識我父親的人還對他讚譽有加。在我父親的那個年代,黑奴們的工作也是有分工的:卑微下賤的、給人當下人的工作,一般是由來自非洲的黑人來做,像我父親這樣的人都是以務農為主。他一輩子腳踏實地,勤勤懇懇。他老人家還讓我家的孩子都接受了教育,這在當時是我們這類家庭想都不敢想的。他還勤儉節約地攢下一筆財產,為自己贏得了投票選舉的權利。小時候他很喜歡跟我們講他年輕時的故事,盡管他一生仁慈善良,對他棲身為奴的主人的家庭也飽含深情,然而他對奴隸製卻十分抵製,並時時為自身和同胞們低下的地位感到傷心難過。他努力向我們傳遞道德觀念,並教育我們要相信,上帝是一視同仁的。當我身處路易斯安那州某個偏僻而又蒼涼的角落,剛剛飽受一位老爺野蠻殘忍的毆打,痛不欲生地躺在關押奴隸的小屋裏時,腦海裏突然出現了父親的諄諄教誨,也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從那時起,父親的話就成了我堅持活下去的力量源泉。父親聽天由命,走完了他卑微的一生,如今長眠在仙蒂山教堂的後院裏,墓前豎著一塊石碑,和他一樣卑微、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