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胡十九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反射在碗盤上的光線由明亮的一點,變為昏黃的一塊光斑,她慢慢抬起頭,揉了揉酸脹發澀的眼睛。卻發現,身旁的夥計們幾乎也是同樣的舉止。
天氣要變了嗎?
“天狗食日!天狗食日!”外麵有人大聲呼喊。緊接著,淩亂的敲擊聲響起,很快,四麵八方,鑼鼓喧天。
夥計們丟下手中的盤碗,不知所措的站在院中。
突如其來的黑暗,總讓人彷徨無助,驚恐難耐。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像一個疲憊的老人,吃力的,撥開那塊遮住它全部麵容的黑紗。
人群歡呼,“天狗跑了!天狗跑了……”
這歡呼就像陣陣回聲,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醉翁樓的老人站在窗前,上一次,是什麼時候?那時,阿寧是否在自己的懷中被嚇得哇哇大哭?
屋內重回光亮,胡十九吹熄了蠟燭,“師父。”
老人回過頭,阿寧的影子漸漸淡去。
在剛剛那個喧囂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時間裏,胡十九,居然憑著她卓越的嗅覺,一路摸索到了老人所在的房間——
“師父!”她清脆的聲音,為這個密閉沉悶的空間,帶來一線生機。
老人的麵容映在燭火下,憔悴孤獨。
阿寧的影子似乎眼前的女孩兒重合在一起。
仿佛未曾預料胡十九會在此刻出現,身為“師父”的老人,本想責備她的話語,都在那一刻,變成了驚喜與安慰。
老人跌跌撞撞的快步上前,隔著一張桌子伸出手臂,似乎不可置信卻又滿懷期待,老人的嘴唇動了動,“寧,寧……”
“是我,十九。”
在這微弱的燭火下,老人那點殘存的幻想就像美麗的泡沫。胡十九清楚的知道,老人口中的“寧寧”不是自己,而是他多年前失去的愛女。
有一瞬間,她幾乎想點頭應聲,或許,那樣能讓老人的心,得到片刻安慰。
然而,胡十九又害怕那隨之而來的現實,就會如鋒利的錐子,戳破所有美麗的,卻永遠無法實現的幻想,讓人不得不再一次,承受巨大的失望。
“十九……”老人睜著茫然的雙眼,似乎要努力分辨麵前的這個孩子,究竟是誰。
師父,或許真的是有些累了……
“師父,是我,沈十九。”
一聲師父,千般恩情。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十九……”老人的眼中,那種深切的哀慟和茫然,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失而複得的光彩,那樣的光彩,每每燃燒在老人的眼中,就像是在用生命當做燃料……
“十九。”老人喚道。
窗外人群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不同的是,剛才胡十九進屋時,人們帶著恐懼的嚎哭,此時變成了喜悅的呼喊。
“孩子,你怎麼找到這裏?”老人緩緩坐了下來,他的臉上隱隱泛著一層灰色。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剛才,胡十九進屋的時候,窗外,還是一片漆黑。
“我……”
“是嗅覺。”老人已經猜到,點頭笑了起來。
胡十九最近常常在想,她過早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嗅覺,究竟是禍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