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眼淚,我們必須承認,趙天波是一個相當感性的人。沒錢交學費,他哭;沒考上高中,他又哭;被華敏逼迫著剪掉了一撮頭發,他也哭;在得知張淑芳的死因後,他還哭;自己的學生時代提前結束的那天,他再哭;而在自己即將離開家鄉時,他在這塊紅薯地裏更是痛哭了起來……然而,我們從這之中可以發現他的每次流淚都是在流給自己看的。即便是那次“剪發事件”,他的眼淚也是在走出教室後才落下來的。在公眾場合裏,他從不展現他感性的一麵。在和同學們一起看電影或是同家人一起看電視時,一些感人至深的鏡頭總是難免會遇到的,但他卻故作平靜和淡然,即使他的內心已經是被感動得一塌糊塗了。正因如此,班裏有女生說他是鐵石心腸,就連他的母親也這樣說過。但是,他就是這樣的一種人,眼淚仿佛是他身上最為隱秘的東西,他絕不會拿給別人看。
從他的這幾次流淚事件中,我們能否找出他的一個現在並不為人所知的性情呢?或許這有點難度,那我們不妨再來多聊一些他的故事。
在這十八年的時間裏,有兩次哭泣是令他印象最為深刻的。一次是在他七歲那年:他至今也不清楚父親當時是因為什麼病症而被緊急送往醫院做手術,反正他當時跟著一起去了。在父親被推進手術室時,他看見母親在痛哭,他也看見了父親的那個複雜的表情和伸在半空中的兩隻手臂。當手術室的大門被關上時,此前一直很安靜的他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他的眼淚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貼在脖子上的一段衣領給浸濕了。他這時年齡雖小,但哭聲卻是夠大,整個醫院裏的人都能聽到他的哭聲,到後來母親隻得把他抱出了醫院。第二天,他的嗓子變啞了,咽喉也發炎了。另外一次是在他十三歲那年:這一年正值他的學業開始走下坡路、他在思想上開始接受自閉症考驗的時候。在一個周末的下午,他們一家人接到了他的外祖母病危的通知。這個診斷結果是當地的一個赤腳醫生給出的,由於他在當地的名氣很大,大家就都相信了他。等一家人都到齊後,外祖母從床上坐了起來,然後逐個向家裏人交代遺言。看上去她根本不像是一個病危的人,但那個赤腳醫生說她這是回光返照,於是他們又信了。外祖母在給兒女們交代完畢後便輪到孫輩了,趙天波第一個被叫到了床前。當外祖母的那雙滿是青筋的大手握住他的小手時,他猛然感受到這份摯愛的存在對他而言是那麼的重要,可他很快就將永遠地失去這雙大手的關愛和嗬護,想到這兒,先前在人群中一直沒有什麼反應的他立馬就情難自控地大哭了起來。可是,他這一次沒有發出丁點的聲音,在他身後的那些親人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哭泣,他僅僅隻是在流淚而已。當外祖母用她的手去給他擦拭眼淚時,他的淚水竟變得如是湧出的泉水一般停不下來——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淚如泉湧。
這兩次堪稱傷心欲絕的哭泣在趙天波的心裏烙上了很深的印記,盡管父親和外祖母都曾將他打得直求饒,但那並不影響他對親情的摯愛。挨打並不會讓他失去什麼,但死亡則能帶走他的至愛之人,從而讓他的一份親情永恒泯滅,這兩者顯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一個親人的死亡,一份親情的泯滅,對他而言,這無異於是一場山崩地裂式的慘劇。對那個不怎麼經常照麵的張淑芳他尚且那樣,我們就更不用提那些他在今後早晚都會麵對的事了。
自從在剛滿一歲時失去了自己的祖父後,趙天波就再也沒有經曆過親人離世的事件了,我們真的說不好這對他究竟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