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寶玉再次醒來,已經是三天後,賈府被再次抄家,所有人都被抓了起來,而他自己卻在京郊一個不知名的小寺院裏。
他還隱約記得自己在賈府自己的屋子裏睡覺,忽聽到一人的聲音遠遠傳來,便神思恍惚的走到了院外,隨即不省人事,醒來時身子下不是睡慣了的高床軟枕,眼前不是精工刺繡的床帳,鼻子裏嗅的也不是進上的極品百合香,聽到的也不是院子裏小丫鬟清脆的說話聲。
這裏隻是一個小小寺廟,上上下下也不過隻有五六個和尚,寶玉早已存了出家的念頭,這時竟也不怎麼驚訝,就在這寺院裏安頓下來。
廟裏的老和尚說他是一天夜裏被一僧一道送來的,那一僧一道隻說他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如今看破紅塵,隻願出家。
寶玉聞言隻得苦笑——家道中落?賈府還不僅如此,應該說是家破人亡才對,若非自己莫名其妙的出了府,這時應該是跟一眾親人被關在獄神廟裏。
廟裏生計艱難,寶玉初時隻在廟裏幫忙,劣質的夥食和勞作讓他的臉頰迅速消瘦下去,原本細白的皮膚也變得粗糙發黑,過了些時日寶玉便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心如止水,四大皆空。寶玉每日像模像樣的跟著做早課,自詡已經看透。可是有一****跟著師兄出外化緣,經過另一家寺廟門口時見到兩個高門大戶小廝打扮的人在打聽一個人——圓臉雪膚的貴胄公子,姓賈,名寶玉。
寶玉腳步一頓,垂首看著自己端著缽盂的手,那雙手因為劈柴燒火已經裂開了口子,比那時賈府裏最低等的廚娘的手還要粗糙。
走在身邊的師兄顯是沒有聽到那些話,見寶玉沒有跟上,便回頭催他。
聰明如寶玉,又怎麼能猜不出在他消失這麼長時間之後還會有誰會一直鍥而不舍的去找他?
一時間,寶玉幾乎想要上前去問問,問問他們,黛玉現在過得可好。可是他腳下仿佛生了根,嘴裏也發不出半個音來,隻是愣愣的看著那兩個小廝走開,一邊走一邊道:“這家寺廟都找了五回了,說不定賈府那位爺早就出了京城啦!”
寶玉聽了直如五內俱焚,心中刺痛得忍不住彎下腰去。曾經以為的看破紅塵在此刻顯得如此幼稚可笑,從七歲開始,直到現在,十年的愛戀,原來一直沒有消失在時間裏,隻是隱藏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深到連寶玉自己都以為他已經看破。
師兄見寶玉捂住心口倒在地上,嚇得趕緊把他背回了小廟。廟小人窮,連請個鄉村郎中的錢都沒有,隻是方丈用些不知名的草藥熬了一碗湯給寶玉灌了下去。
一場大病,寶玉僥幸未死,也從此變得少言寡語。
漸漸的,經常往各個寺廟尋人的小廝們沒了蹤影,許是黛玉也以為他一早就出了京城罷。
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
轉眼十幾年過去,此時的寶玉看上去足有四五十歲那麼老,出去化緣時總是被頑童追著喊“老禿驢”。
突然有一日,小小破廟的院門被拍響,一人嚷道:“麻煩借個光,要碗水喝!”
打開門看時,外麵足有二三十人,為首的幾個公子騎著高頭大馬,鞍轡鮮明,顯是來曆不凡。
開門的和尚被驚了一跳,趕緊讓開請他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