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姨娘靜靜的梳著自己的一頭青絲,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在林蒼玉看來她已經蒼老的可怕了。在這幽寂如同古墓般的老宅,生活這麼多年,不管是多麼美貌如花的女子,都會被折磨的形容憔悴。
“我來了,你想說什麼?”林蒼玉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淡漠問道。
程姨娘飄忽的眼神落在林蒼玉身上,她的眼神裏不複當初的張揚跋扈,而是一種空落落的平靜。
“你不怕嗎?”程姨娘幽幽說道,“如果我將此事說出去,林家百年基業便會毀於一旦,你,還有大小姐、少爺,林府所有的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林蒼玉絲毫不理會程姨娘的威脅,自信道:“你不會說出去的,若你沒有牽掛,我或許還真拿你沒辦法,可是,你心裏有了人,就做不到那麼絕了。”
“哼!”程姨娘冷哼了一聲,“你以為我就沒做任何準備嗎?那份地圖,我臨摹了一份交給阿遠了,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阿遠就會將地圖公諸於世。”
林蒼玉有些悲哀的望著程姨娘,一瞬間她很同情這個女人。程姨娘家中也算是小富,自小認識些字,看過戲文裏花前月下才子佳人的愛情,嫁給林如海,不過是為了富貴榮華,然而入了林府卻發現一切皆不如自己所想,及至林如海過世,被林蒼玉鎖在了老宅,日複一日的寂寞生活,生生將一個如花的女子折磨成一個寂寞空虛的魔鬼。此時出現的阿遠,不過是一些不經意的關懷,都能讓這個寂寞的女子如同見到了救命的稻草緊緊抱住。然而他究竟是不是值得這個可憐的女子去愛,林蒼玉卻嗤之以鼻。
“我很不想打擊你,可是你真的是愛錯人了,一個一百兩銀子就能收買了出賣你的男人,你還對他抱有什麼希望?”林蒼玉同情的望向程姨娘,然而程姨娘臉上卻始終沒有出現憤恨失落,她隻是平靜,或者說是麻木的望著梳妝台上的梳妝匣。
程姨娘伸手將梳妝匣抱在懷裏,小心翼翼的打開蓋子,裏麵並沒有華貴的首飾,隻有一支已經幹枯了的荷花。林蒼玉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終是歎了口氣。
程姨娘撫摸著那支幹枯的荷花,那枯黃色的花瓣瞬間悉悉索索碎了一匣子。然後林蒼玉便聽到了關於程姨娘的故事,不過是一個癡心女子負心郎的故事,一如既往的俗,也一如既往的辛酸。
程姨娘閨名喚作慧珠,阿遠不過是從小賣到程家的家仆,長大後程掌櫃瞧著阿遠有幾分伶俐,便將他經常帶在身邊使喚,久而久之,程姨娘也見過阿遠幾麵。那時候,他們一個是卑微的家仆,一個是驕傲的小姐,彼此之間無關風月。後來程姨娘在老宅裏,再次見到護送妹妹來老宅的阿遠,也不過是彼此陌路。直到那日,他將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遞給她,說道:聽小姐說您喜歡荷花,早上見到一片荷塘就折了一支。從此便萬劫不複,程姨娘知道阿遠已經有了家室,知道阿遠不過是在敷衍自己,一切都不過是她自欺欺人,哪怕將自己所有身家押上,也要賭一賭,隻為了那微薄的幾乎可以忽略的希望。
“你以為我為的是什麼?”程姨娘諷刺的笑道。
林蒼玉挑眉:“反正不是你所謂的愛情。”
“二小姐,若我死後,你覺得我沒有資格入林氏祖墳,麻煩你將我的屍身讓我爹娘領走。”程姨娘反手將匣子裏碎掉的荷花倒掉,一時間撒了一地。
林蒼玉忽而笑了:“我原本是想讓你回程家的。”
“回去又能做什麼呢?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程姨娘的語氣聽起來,空寂的似乎看破了世事紅塵,“最早的那份地圖,我已經燒掉了,我臨摹了一份一模一樣的交給了阿遠,想來你已經拿到手了。大管家手裏的那份地圖,隻有一半,我原本是想逼他不要牽連我家人的。”
林蒼玉並不適合勸慰人,而且她也沒那個心思,便不再說話。
良久,程姨娘又開口道:“二小姐,我能求你最後一件事嗎?”
“說來聽聽。”林蒼玉答道。
程姨娘從衣襟裏掏出來一封信遞給林蒼玉:“請將這封信送到我娘手裏。”
“既然牽掛著,又何苦執著?”林蒼玉眼睛裏閃過一絲迷茫,伸手將信接了過來。
“他們也不想要我這麼一個不孝女的。”程姨娘輕聲道,“你為了林家的名聲,最終也會殺了我的。”
林蒼玉歎口氣,忽然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樣,低頭附在程姨娘耳邊輕聲問了一句什麼,程姨娘疑惑的看了林蒼玉一眼,還是低聲回答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