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一名符試嫩芽,又是遲到者,想要認清眼前這情況的,最好還是先捕捉周圍附近同考人的行為,腳下,黑鴉湖水渾淌嘶嘶地過。
應試者瞧上去,憑衣著持器,既有江湖草莽、符派學者、隱秘旅人,更有那幾身金絲玉縷衣的官員弟子,身上那股官僚作風,從考試還帶著厚袋銀子便可見一斑。不少人來回踱步在黑鴉湖溝壑邊,偶爾窺探下其底洞深淺,卻怕不覺意,一個步踏錯,就墜入這寬巨黑潭裏。
想辦法躍過黑鴉湖,或是平安撐渡過去,到達對麵鐵霧沙雲封牆平台處,毫無疑問已經是今年國符道集院第一場符試的應考題目,停泊在灘邊上那幾艘木造艇舟,早已昭示著這場無人宣告的開幕。
相比那些焦急心切商討的考生,倒也有一部分人坐到瀝石灘上靠後的石土墩上,似乎並未在意這黑鴉湖惡淵之所在,又或是在等待著什麼機會,放眼望去,著實有幾名考生亦讓肖望之格外留意的。
青布長褂的曲弓背老者“莫老烏”,標誌的瘦削肩上正棲著一隻紅嘴七羽的八哥兒,江湖上出了名的以符養鸚,用鸚作施符之皿。卷茸頭發黑黝皮膚,矮個子男孩“獵獵”,手裏持一把十字長槍,鋒尖無比,而他身旁的老馬則馱著一名似乎重傷的男子。再者,便是那濃眉大眼,一直睜眼念經的光頭武服布袋和尚“楠牟柯尼”和舉止文雅,少言默臉的尖帽麥色皮革西域商人“厲鷗”,他背肩上的紅袋似乎有不少珍寶。不過除此以外,這群考生裏還有兩人絕對的出乎意料。
“喲,竟是肖師弟麼?”一個短袍儒服之人問道。
肖望之驚覺有人拍他後背,回頭一看,“焦師兄?您怎會在此?”
口中所說的焦師兄,先前確實是肖望之在太覓係的三師兄,且算是同門中較為相熟的。隻是兩年前他決意退派並離開大磐石山,從此後便再無聯係,那時大夥兒師弟師妹都替他可惜,畢竟他是師傅在“太覓”係裏唯一誇過是最有甲符天賦之人,而今重逢,雖不同門,仍還是習慣叫聲“焦師兄”。
“不知師兄現在定居何處,可有從業?”
“算不上落魄,也稱不上安穩,也就是跟一群江湖結識的朋友一同四處走走,符界之大,總得開闊點眼界。”
兩人嘮嗑一會,其中多有笑聲,卻也總覺不比以前相熟,心境緩換,遂又轉而話題至眼前這片壓抑著翻湧的黑鴉湖。
“肖師弟可已想到法子渡湖?”焦師兄詢問道。
“還沒,這湖似不淨澈,符試之初,大多恐有詐。”
焦師兄嗬笑一句:“兩年沒見,肖師弟還是老樣子,敏感多疑。”
肖望之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正因如此,焦師兄是“太覓”係裏跟他能說上幾句心話之人,也就不太見外了。
“莫非焦師兄對渡湖之法已心中有數?”
“算是但不算周全,因而說來無益。你我曾是同門一場,睿城每年九月重陽都是清冷至極,便是由於此黑鴉湖,其地勢屬坤位,形似黑鴉,極其陰煞。此地官府十多年前本打算把這裏填土,後來竟是那年湖裏急漲十米高黑潮,把派遣去的官兵和民夫全都淹死了,從此人心惶恐。無計可施下,那時的睿城城主唯有求國符道集院出手救助,因而此處後來便被選址作為符試用地,但國符道集院本部不在此處。”
“難道那次填湖之日也是九月重陽?”肖望之一陣思忖,“難怪這幾日睿城裏各戶鋪設菊花茱萸,除去習俗,更是為辟此邪。”
焦師兄又歎道:“符試剛開始,已經有好一股考生不思勸告,匆忙搭上放置在那邊的木船,結果木船一駛到湖中央,便迅速腐蝕下沉,其速度之快使眾多考生連符術都施展不來,便葬身在這如黑沼湖潭中,連人帶船沉入,一個影都沒找著。”
黑鴉湖湖麵上漸衍出薄烏氣,忽而見遠處有一黝黑壯漢朝自己這邊揮手,焦師兄順應也揮手並道:“是與我一同前來的江湖朋友,我們就在對岸見麵吧,無論是多強的敵人,總歸還是有弱點。”
眼看著焦師兄向前奔跑的背影,肖望之心頭一沉:“焦師兄依舊是那麼博學多覽,遇到陌生的環境也能很快適應,可為何師傅當初在他離開時會說那樣的話?“賢材者,往不知不透其質,亦非汝所想也。”
肖望之把黑鴉湖之事與其餘三人細說,晏淵先是一陣嬉笑:“原來這個黑黢黢的湖,竟是殺人不留痕啊,那等會我用手指沾點試試。”
“望之兄所說其厲害之處,八九不離十。司馬宰森騰出位置指道:“你們看,這些石墩上都有被水浸過而滋生的綠黴菌,這方圓十裏,環滁皆高山,唯獨眼前這黑鴉湖有水。”
“那時候的全軍覆沒,若民夫多半被漲潮淹死有據,可當時還派有符者軍官,難道也是被其淹死嗎?剛才有不少先渡湖的考生,也許與當年那群武官之死如出一轍,恐怕是這湖水裏有某種質物可讓落水符者無法施符自救而亡。”單蒼人瞭望著湖麵,語重心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