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哨所的槍聲(1 / 3)

第一章哨所的槍聲

1923年,5月5日。

夜幕的降臨,毫不客氣的將幽暗染上了大地,即使伴隨著逐漸點亮的萬家燈火,仍會讓人感覺到一絲不留情麵的冷酷,特別是在人跡罕至的野外。這裏荒無人煙,遠離城鎮的喧囂,隻有連綿的群山以及那鱗次櫛比、如魅影般疏疏密密的樹林。

然而,一條略顯突兀的鐵路幽然出現在這寂寥的地界,仿佛是在萬般的壓迫與排擠中拚命為自己爭取一點空間的蚯蚓一般。當夜色完全籠罩大地時,這條鐵銀色的“蚯蚓”也完全隱於其中了,即使淡淡的月光亮起,也幾乎不能讓它受到任何注意。它就這樣略顯淒涼的獨自延伸向遠方。

可是偏偏,這鐵路不甘寂寞。伴隨著陣陣鳴笛聲,一輛列車由遠及近、不急不緩的駛來。

借著時明時暗的月光,列車的樣子漸漸明朗。線條流暢的車身、鋥明瓦亮的漆皮,這在當時的民國還是十分稀罕時尚的,當時的人們把這種列車戲稱為——“藍鋼皮”。

世間的很多狀況是諷刺的、是微妙的,就如同現在。不管是達官顯貴、社會名流,還是販夫走卒、平民百姓,當擠上這輛所謂時尚稀罕的藍鋼皮時,就注定了要一同進入這淒涼的荒原、一同麵對這單調乏味的景象。當然,他們要一同麵對的,還有接下來要發生的一係列意想不到的狀況。

已過了晚餐時間,藍鋼皮已經駛入江蘇省地界。偶爾經過的城鎮、市區,嫋嫋炊煙都漸漸消散。藍鋼皮上的乘客們也基本用餐完畢,而頭等車廂裏此時卻漸漸熱鬧起來。豐盛的晚餐並不能使這兒的乘客們滿足,餐後的餘興節目才剛剛開始。

這幾節頭等車廂鑄造的十分寬敞,為了盡可能迎合來往的達官顯貴,鋪位及生活設備均設置的方便舒適。在這人來人往的客流中,除了幾十名中國名流,還另有三十名外國旅客。用過晚餐,他們有的三五一桌打起了撲克牌、有的品嚐著自帶的洋酒咖啡,還有的正試圖用並不流利的中國話互相攀談。

跟漸漸安靜的二等三等車廂比起來,這裏儼然成了上流社會的縮影。

可是,總有個把人是例外。不論世道如何,他們總是遊走在角落,並不受階層的限製;不論時局如何,他們總是穿梭於邊緣,也不受空間的製約。

此刻,列車上就有這樣一個人。

彈落指尖的煙灰,月光從他手上燃著的香煙逐漸照到臉上,映出了他的麵龐,這是一個長相古怪的人。他的頭發呈現一種異樣的白色,這並非是月光照耀所致,不僅如此,連他的皮膚和眼睛也都透著不尋常的白色。一襲單薄的黑風衣罩在他略顯魁梧的身上,使這種白更加觸目驚心!

那是一種略帶病態的白色,多年後,人們會從醫學知識中漸漸認識到,這種病叫做白化病。這個在車廂走道間抽煙的人,是個白化病人,他衣服口袋裏的車票上,清楚的印著他的名字——鄭炎。

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鄭炎的目光從地上移到頭等車廂的門口,那裏距離他站的位置不足三米,而剛剛在他周圍抽過煙的幾個人,現在已經走了進去。

幾乎連瞳仁也染上白色的眼睛緊盯著門口,鄭炎的表情漸漸顯得凝重,身在這趟列車的他肩負著一個艱巨而特別的任務。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思考著不久前自己的一係列經曆,以及,接下來要如何行動.

幾個小時前,南京市附近,金陵道浦口郊外。

這裏是一條不算寬敞的土道,路邊稀疏的排列著形態各異的白楊樹,在午後的光暈下,顯得有些懶散。偶爾會有輛軍綠色吉普車經過,載著例行公事、裝束整齊的士兵們,開向土路的盡頭。

在那裏,一座不大的哨所,矗立其中。在稍顯窄小的空地上,一麵五色旗伴著徐徐的微風,飄得很寂寥。而旁邊這排土黃色的瓦房就是哨所所在。

經過的士兵們沒有人會拿正眼瞧一下那麵旗幟,因為這個地頭,有著自己的規矩。人們把這裏的兵老爺們稱為“皖係部隊”,他們現在的首領,姓張。

此刻,在哨所的一間不起眼的會議廳裏,有一場不為人知的秘密會談正在進行著。即使是院牆周圍站崗的士兵也都渾然不知。

“徐副官,這批貨一到手,可要托您幫小人在大帥麵前多多美言啊。”在會議廳的紅漆小桌旁,一個身著旗袍、大腹便便的人正向坐在麵前的一位軍官點頭哈腰。此人頭上戴一頂圓帽,額前的帽簷上還鑲著一塊不小的翡翠,帽簷下那張滿是橫肉的臉正堆笑成一團,顯得十分市儈。從這樣的打扮不難看出,這是位有錢的富商大亨。

“包大老板說笑了,”軍官開口了。“以你今時今日在商界的地位,大帥麵前得托您多為在下多多美言才是啊。”

雖然措辭客氣,但這軍官的表情卻很生硬,一雙三角眼透出機警的目光,從富商身上,慢慢移到了對方身邊的包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