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二十三點四十分。
電風扇在呼呼的轉動,攪動的風有幾分涼意。我見楊丹躺在床上,眼珠像鏽住了一樣,直勾勾的望著雪白的牆壁,好像苶了一般。就坐在床上摸了一下她的額頭。額頭滾燙,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隻要潑上水就能見到蒸汽一般。
“老公,你回來了?去哪裏了啊?”
我簡單的說了一下打牌的經過,然後對楊丹說:“我領你去醫院吧?燒的這麼厲害。”
“我又吃了兩片退燒藥,不礙事的。”
我知道楊丹是怕看病花錢,不由分說就拉著她起床,幫著她穿好了衣服,半攙半抱的來到了樓下小區裏的一個體診所門口。診所已經關門,屋裏漆黑一片,隻有一盞老式的小燈泡掛在牌匾的上方,散發著昏黃的光。
我敲了好半天的門,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才打開了門。
老太太問明原因之後,兌上了幾種藥物在生理鹽水瓶裏,然後讓楊丹躺在一張髒兮兮的小床上輸液。
一瓶鹽水輸完後,楊丹的體溫恢複了正常,這讓我感到很是欣慰。
老太太在楊丹輸液的時候,詳細詢問了病因,我就大概其的說了一下被嚇到的經過後,老太太沉吟半晌之後,慢悠悠的道:“看來,是嚇出毛病來了,輸液隻能解燃眉之急,有可能還要複發。”
“那怎麼辦?”我不無焦急的問道。
“找個懂得玄學的看看,興許能管用。”
玄學?那就是說,去找那些神神叨叨的人去看了。
此時已經午夜,去哪裏找能通靈之類的人去呢?
這時,我想起老家的一個人來。這個人叫老陶,是我們家對門的鄰居。他原來跟我老媽一個單位,下崗之後做了生意,折騰了幾年之後血本無歸,老婆也在那時離他而去,此後,老陶變得精神失常。
老陶五十多歲的樣子,留著焦幹枯黃的胡須,一雙如豆般的小眼睛,總是能讓我想起那些隱藏在地溝裏的老鼠和夜晚才出來覓食的蝙蝠。
老陶發病的時候,我在讀初中。那時,我每天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下午放學回家時,遇到蹲在樓梯口的老陶;尤其是冬天下午四五點鍾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在陰冷如冥域的樓道,幾盞時明時暗的淡黃色的燈泡搖曳裏,望見一雙綠瑩瑩,亮晶晶的眼睛,還有不時發出的一聲冷笑,怎麼不叫人心驚膽寒?
盡管我在同學的口碑裏,一向以膽子大所著稱,但是遇到老陶,也會冒出一身的白毛汗來。
有一次,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路過老媽他們原單位——一家已經變為私營企業的工廠,就見到廠區大門口圍著一幫人,正在議論紛紛,也忍不住好奇的湊了過去。卻發現大家都仰著頭,往一根高聳入雲的煙囪上觀望。
原來在煙囪的頂端站著一個人,正在手舞足蹈的;像是跳大神的薩滿,舞姿雖然不盡如人意,但也頗有幾分古風。煙囪很高,足有五六十米,原是工廠用於供暖的排煙道。隻是不知道上麵的這個人,為什麼要爬上去,又為什麼在上麵跳舞?
煙囪下麵堆滿了人,除了本廠的員工站在警戒線之外,二三十個警察和消防隊員,已經圍著煙囪拉上了安全網,一輛110警車和兩輛消防車停在幾十米處閃著警燈。
看門的孫師傅是原單位的職工,我從蹣跚學步就隨著老媽來這裏玩耍,故此孫師傅對我網開一麵,讓我從側門溜了進來。
當我站在警戒線外舉頭仰望高聳入雲的煙囪,聽現有的工人說站在上麵的人世老陶時,敬仰之心如決堤之水洶湧澎湃。試想,在方寸之間舞蹈就足以驚世駭俗,在幾十米高的煙囪上炫技,就更加讓人欽佩至極了。
夏日的夕陽帶著濃烈的色彩,絢麗而又熾熱。一根高高的煙囪,在白色的光和紅色雲霞交織在一起,像一幅重彩的油畫一樣,讓人在驚詫間有一種被抽離的感覺,恍然步入了梵高的畫卷。一個翩翩起舞的人,更是增添了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老陶也許是在上麵呆得過久,也許是折騰的累了。最後,老陶用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動作,結束了這場舞蹈秀。
老陶竟然是大頭朝下,像一條蛇一樣蜿蜒著,扭動著身體緩緩的爬下了煙囪。下了煙囪的那一刻,人們都喘了一口長氣。
也就是這一天,老陶成為了小城裏家喻戶曉的明星。
此後不久,就有一條消息傳來——老陶頂仙出馬了!
從此以後,我們小區裏開始熱鬧了起來。老陶家也從門可羅雀變得門庭若市起來。
老陶也從衣衫襤褸如乞丐一般的著裝,變得衣冠楚楚,出來進去都車接車送,人也像春天抽條的柳葉,渾身上下都帶著生機勃勃的勁兒。
再後來,老陶買了一套大房子,並且娶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小媳婦兒,從此搬離了我們這個老舊的小區。
我在想,是否讓老爹老媽找一下老陶,問問楊丹受到驚嚇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