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第一章

毛毛細雨像是千萬根絲線,從灰蒙蒙的半空跳了出來,雨簾時而稠密,時而稀散,像是給群山披上蟬翼般的白紗。

一少一老、一高一矮、一前一後,背著沉重的背簍在泥濘的小道上前行。走在前麵的小青年背著一個比自己身子大一倍的背簍,裏麵的紅薯堆得冒尖似的,將小青年壓得頭都快抵到了膝蓋,年輕但還不算壯實的小青年,穿著一雙黃綠色的解放牌膠鞋在這泥濘、崎嶇、不平的山道上蹬蹬的小跑著。後麵的老嫗背著小號的背簍,裏麵的紅薯也堆得冒了尖,她走的極慢,有時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此時正是川西南地區紅薯豐收的季節。

“狗兒,你慢點噻,背那麼多別跩了把紅苕打倒了哦。”老嫗有些氣喘籲籲的對自己已經走遠的孫子喊道。

“你就擱那兒等著嘛,我馬上回來接你,叫你別背你還不信呢。”狗兒心疼奶奶焦急的喊著,邊喊邊把自己背上的背簍穩穩的放在了路邊土坎上,撩起身上破舊的運動衣下擺,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汗水,急匆匆的朝老嫗跑去。

放下了背簍的狗兒挺了挺不算壯實的胸膛,昂頭、挺胸站直了的狗兒一米七八的個頭,濕漉漉的寸發上布滿了水珠,也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一張還算英俊但尚未脫去稚氣的臉龐上洋溢著豐收的喜悅與哀愁。喜悅時為了豐收,哀愁是心疼奶奶這麼大的年紀了還要上山做活,自己又不能分擔多少。

紅薯是川西南地區農民必備的飼料,秋、冬兩季就靠著紅薯將年豬催肥,才有年後正月美味的臘肉,甚至是新的一年裏唯一的肉食。

狗兒到了老嫗跟前,站在老嫗的身側,伸出雙手提著老嫗背上的背簍有些責怪,有些心疼,還有些孝順的說道“叫你別背,你偏不聽,這麼溜的路你跩了怎麼辦啊,我多背幾趟不就行了。”老嫗趁著孫子提著背簍的力道從背簍下鑽了出來,靠在路邊土坎上喘著氣回道“山上還有那麼多紅苕沒挖呢,明天你又要去讀書了,我一個人也挖不了多少,今天趁你在家多挖點是點撒,要不全爛在地裏可惜了。”這是,同村的王遠水背著背簍上山,看見狗兒祖孫忙打招呼道“狗兒,幫奶奶背紅苕啊。”“是啊,遠水叔,你也上山了啊。”“伯娘,你有個好孫子啊,這麼小的年紀就幫著你幹活了,那像我家那小子,喊都喊不來。”王遠水恨恨的說道。“他叔,你家那小子還小呢,等幾年就好了。”老嫗笑著說。“你們都忙著回去了,我才上山呢,先去地裏了。”說著王遠水繼續往山上走去。

“娘娘,下午我找王剛來幫忙,多挖點,你這星期就不用上山了,下個星期天我再挖”說著也沒等老嫗回話,背起老嫗的背簍一溜煙似的往山腳的家裏跑去。

狗兒把老嫗的背簍背回了處於村莊邊緣的家,這裏離著狗兒家山腰的那兩塊地有一華裏的路程,雖然不遠,卻山路陡峭,有幾段路甚至就在崖邊。狗兒將紅薯倒在了院壩裏小丘似得的紅薯堆上,隨手提起背簍倒掉了幾個還不願脫離背簍的小紅薯,提著背簍走到了屋簷下放下。狗兒走去推開了未上鎖的廚房門,進到屋內拿起案桌上的鋁製茶壺,也不用杯子,直接用嘴對著壺嘴,呼呼的像牛一樣灌著壺裏的涼茶。

廚房裏的陳設,極其簡單,靠窗戶的位置是水泥和石頭砌的灶頭,灶麵已是坑坑窪窪,順著灶頭的角落裏擺著一個石製的水缸,旁邊是放著茶壺的案桌,案桌上除了茶壺還擺放著一家人吃飯用的碗筷等餐具;靠著裏牆的正中間是一張桌麵已經看不出原色的方桌,旁邊還擺著兩張缺著腿的長凳。整個廚房的牆麵已經被長久的柴煙熏成了黑色,即使是白天進到屋裏也給人一種黑黝黝的感覺。

狗兒喝飽了茶水,順坐在灶頭爐口的小板凳上,從灶火灰裏掏出兩個不大不小的,早上出門時埋在火灰裏的紅薯,這時紅薯已經在火灰的熱量之下悶熟了,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氣。狗兒拿著紅薯拍著灰往外走去,邊走邊翻看了幾下手中的紅薯,將其中一個悶得比較熟的揣進了衣服兜裏,拿著不太熟的紅薯拍了拍柴灰,扳成兩半,就著斷口便啃了起來。

啃著紅薯的狗兒剛走到自己屋後小山包半腰,老嫗已經從山上走了下來,狗兒摸出衣兜裏的紅薯遞給老嫗“娘娘(奶奶),給你,這個燒耙了的(熟、軟的意思)。”“嗯,你歇會再去背嘛,看你衣服都打濕了,以後老了要得風濕病哦。”老嫗心疼孫子的勸道。“我著得住,歇啥子歇哦,背起回來好吃飯撒。”“好嘛,你就去嘛,我回家弄飯,你回來了好吃。”老嫗見孫子執意要去,也就沒阻攔,忙著回家做飯。

站在山包頂山的狗兒看了一眼朦朧在雨霧中的小山村,快步向山上走去。

狗兒所在的小山村有個好聽的名字鳳凰村。據說很久以前的一天,一條巨蛇悄無聲息的在狗兒家屋後的大山裏安了窩,時不時的出來糟踐村民們的牲畜,有時連半大的小孩也沒能幸免。於是村民們在老族長的帶領下向上天祈福。不久後的一天,突然一陣電光火閃、雷聲隆隆,村民們還忙著收曬在院壩的糧食,隻見一道五彩斑斕的閃電直刺山中,不一會兒功夫,天空中出現了一片形似展翅高飛的鳳凰雲彩慢慢向東飄去。在那天之後,巨蛇再也沒有出來作過怪,村民們都以為是鳳凰來滅了害。此後山成了鳳凰山,村子叫了鳳凰村,連同村子邊上的小河也跟著成了鳳凰河,傳說越來越神、越來越遠,鎮子也隨著改為鳳凰鎮了,好像和鳳凰沾邊就立馬變得高大上似得。隻可惜年代過於久遠無從考證,就且這麼叫著吧。

狗兒背著紅薯進了院壩,有些氣喘的狗兒將背簍直接從背上給扔在紅薯堆上,老嫗見狀立即大罵道“你個龜孫,背篼摔爛了都嘛,要錢買都嘛,敗家的龜孫哦”,邊罵邊走上前將背簍拾起查看了一番。“反正都是要爛了的,你都沒看都上頭好多繩子頭頭了哦,窟窿都補不了都嘛。”狗兒有些無奈的說。“行了,行了,表說了,快去吃飯嘍,龜孫子呢。”老嫗還在罵罵叨叨收拾上午背回的紅薯,狗兒進到廚房盛飯還不忘頑皮的伸著頭笑著說“我本來就是孫子都嘛,你罵還是沒有罵倒我,罵的是我的爺爺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