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初升,白日裏廝殺震天的歸燕原已經偃旗息鼓。
戰場邊緣一處雜草叢生的凹陷土坑內一個蓬頭垢麵的少年打著哈欠坐起身來,暗月黃風中舉目四望歸燕原呈現著暴戾的荒涼。
睜著大眼,睡意迷蒙的少年一邊打量著周圍一邊咕噥著:“這才天黑就打完了?看來這場仗要打完了,在這混飯吃的日子也不多了。”。
少年手腳並用爬出土坑,骨瘦如柴的小身板上歪七扭八地係著鬆鬆垮垮的簡易木甲,加上蓬散髒亂的黑發看起來就像個大頭娃娃,木甲加身仿佛不是防禦傷害而是為了應付了事。
辨清了位置,少年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火光處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木甲就嘩嘩作響。
借著暗淡的月光,少年極力地避開著地上的殘肢但饑餓感和帶沙的黃風卻讓他耐性漸失。少年加大了步伐,每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嘴裏便碎碎念著:“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翻過一道矮崗,衝進崗下灌木林,麵前就是大營的圍牆。少年屏息躲在灌木中默默觀察著崗哨們來回的巡查,睇準了一個左右無人的空檔,手腳並用快速地朝前奔去,木甲此時如同被封了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而少年更是快得如同一道灰影。
熟練地竄入一叢生長旺盛的雜草中,草叢掩蓋著一個人為的凹洞,少年一個伏身便鑽了進去。
剛剛從狗洞中露出個頭,少年便被人一把抓住拎了起來。一個黑臉虯髯大漢怒目而視道:“你這不可雕的爛木頭。收兵時沒看到你,就知道你又當了逃兵。”
這片處於趙、楚兩國邊界的歸燕原,半年時日兩國就在這裏戰了二十場,從冬雪戰到了夏夜。
作為站在陣列最前的炮灰,一次逃回是僥幸,兩次逃回是萬幸,偏偏這少年每次都能死裏逃生跑回來。
被大漢拎在手裏的朽木也不掙紮,睜著大眼無辜地看著大漢說道:“魏子叔,聽你這口氣好像巴不得我死一樣。”
許巍子麵色一窘,鐵鉗般的大手也鬆泛了許多。
少年趁著這個空檔掙脫了許巍子,用蓬鬆的黑發去掩蓋頸頰處微微露出的一塊鮮豔如血的胎記,嘴裏碎念著:“我才不是爛木頭,我叫朽木,萬古不朽的朽。”
許巍子直接給朽木的後腦勺上一記爆栗並抓住他的胳膊往前走去:“別說這些沒用的,再過半刻中將就要巡營,發現你我不在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朽木任由許巍子拉扯著往前,一臉漫不經心:“可是魏子叔,我還沒吃飯呢……”
話沒說完,許巍子缽大的拳頭又在朽木的後腦勺上狠敲了一下,整張臉凶神惡煞地靠近朽木說道:“吃,你就知道吃,要是腦袋都沒有了,你還拿什麼吃?”
見許巍子發了幾分真火,朽木也不敢繼續撩撥這麵惡心善的大漢,隻得賠上笑臉問:“魏子叔,怎麼今日天才擦黑就鳴金了?”
拉著朽木前行,許巍子左右看了看無人這才低聲說道:“來了個道士,邪性得很!不知道和兩邊中帳說了什麼,自今日起,入夜便不交兵了。”
說到這許巍子更是湊近了朽木耳朵悄聲道:“聽說這道士是來收這戰場上死人陰氣的。”
朽木微微低頭,蓬鬆黑發遮住了小臉,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心想:“這道士是來收死人陰氣的,又不是取活人性命,有什麼可怕?隻要不要礙著小爺活命,愛幹嘛幹嘛。”
朽木自小便被一老乞丐收養,因拾於林中一截傾倒腐爛的木頭旁,不識字的老頭就隨意取了這個名字。
自此朽木的日子便和隨意有了不解之緣,跟著老乞丐四處乞討吃了上頓沒下頓。
朽木打小就羨慕村頭的地主王員外,醒時有茶饑有飯,閑時帶上兩狗腿子魚肉鄉裏,夜裏在家逗弄美妾。少年發下大願,此生一定要以王員外為榜樣,日日都能吃飽飯,再娶上幾房美妾,讓別人也看看自己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