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來,就漸漸的鬧得大不是起來。那一班沒有廉恥的小報主筆,本來是窮得淌屎,囊無一錢的。當了個小報主筆,薪水不過一二十塊錢,至多的也不過三十塊錢,那裏夠他們的揮霍?到了那窮到無可如何之際,便異想天開的開起花榜來,揀那有了幾個錢的倌人,叫個旁人去和他打話,情願把他拔作狀元,隻要他三百塊錢或者二百塊錢。那狀元以下的探花、榜眼、傳臚等,名次來得低些,價目也來得賤些。漸漸的遞減下去,甚而至於十塊五塊錢的賄賂都收下來,胡亂給他取個二甲的進士,或者三甲的進士。看官請想,我們中國的科舉毒是人人最深的,古今來多少的英雄豪傑都跳不出這個圈子去,情願拚著畢生的心血,去博這個無謂的科名。何況這班倌人,都是些不讀書、不明理的女子,那裏打得破這個關頭,翻得過這個筋鬥?聽得隻要花幾個錢,就可以把他取作狀元、榜眼,況且又都知道自己的名字登了花榜,名氣自然要來得響些,生意自然也來得大些,這花掉的幾個錢不算什麼,將來可以收得回來的。隻要這般一想,自然大家都情情願願、伏伏貼貼的拿出錢來。
到了發榜以後,那些報館裏頭的人又格外想出個生財的法子。略略的花幾個本錢,去漆匠鋪子裏頭做了幾塊狀元、榜眼、探花、傳臚的匾額,上麵插了金花,雇幾個人抬了匾額,帶著紅纓大帽,雇了一班吹手,攜帶著許多鞭炮,一窩蜂的都趕到那新貴人院中去報喜討賞,多的一百塊錢、五十塊錢的都有,至少的也要二三十塊錢。就是那班三甲裏頭的進士公,也要叫一個人帶著那一張花榜沿門分送,放上一串短短的鞭炮,討起賞來也要一兩塊錢,也有三塊五塊的。又有什麼賞元賀魁的筵宴,那前十名的新貴人,每家都要整治一桌盛席,延請這位主筆先生、花榜總裁赴宴,好象那京城裏頭的黃榜團拜、白榜團拜一般。這位主筆先生免不得也要呼朋引類的大嚼一番,吃完了抹抹嘴就走,連下腳的都是倌人自己出的。這種種無恥的舉動,在下做書的一時間也說不盡他許多。
看官,請想這個評選花榜的事情,鬧到這樣不可收拾的一個田地,那花榜上的人還有什麼聲價?非但不論品行,不拘資格,連色藝都是隨隨便便的了。頭麵還沒有長得平正,便說他是有一無二的國色天香;曲子還沒有唱得周全,便說他是當世無雙的仙音法曲。隻要有錢的倌人,便無鹽、嫫母也是佳人;那些沒有錢的倌人,便西子、南威也是醜鬼。那班極小極窮的報館,每每窮到山窮水盡支持不來的時候,便開起花榜來,借此做個救急療貧的妙策。開一次花榜,就是最少也有幾百塊錢。
到得後來,竟有一家報館半年之內連開四五次花榜的,開了色榜又開藝榜,開了藝榜又開葉榜,鬧得個一塌糊塗。就是那些堂子裏頭,如今的風氣也一天壞似一天,比起那十年以前的光景來真有天淵之隔。這些說話,且把他暫時按過一邊,慢慢的再和列位看官細說。如今在下做書的,且講一件嫖界中間的故事出來給列位看官們大家聽聽。正是:宛轉三生之誓,名士傾心;纏綿一晌之情,佳人難得。
不知以後如何,下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