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山(1 / 3)

這裏有春花,有夏日,有秋實,有冬雪。這裏風雷肆虐,這裏生機勃勃;這裏野禽暴戾,這裏鳥語花香;這裏是最好的地方,這裏是最壞的地方。這裏沒有刀光劍影,這裏隻有一個人,一個躺著的人。

這裏是幻山,沒有人敢來的幻山。

天空之中又閃過一道閃電,巨大的雷聲把樹上的積雪都震得掉落下來,樸簌簌打在躺著的人的臉上。一隻騰猿被雷聲驚嚇,把剛摘的果子一扔,吱吱地跑開了,果子落下來,也砸在了躺著的人的臉上。

一聲悶哼,那人醒了過來。一睜眼就看到了一棵參天大樹,蓬勃的綠葉下結滿了果實,綠葉之上卻是皚皚白雪,樹葉外的烈日高照。

他坐起身,四周是花海,他和這棵樹就如海裏的一艘船。遠處霧蒙蒙的,隱約看到像是樹林。花上麵倒沒有雪,有風吹來,花海湧起了細浪,微香撲鼻。

“這裏是……”

他拍掉臉上的雪,露出白皙的臉,比雪還白。這樣的臉色不好看,但對於他來說,不是這樣的臉色才不好看。他身上沒有衣著任何衣物,可以看到他的肌膚全是雪一般的白色,甚至連眼睛和頭發也是,就如同一尊雪人,但卻比之雪人要靈性千百倍,舉手投足之間渾如天成,卻又似乎超脫天地,帶著說不盡的滄桑渾實。

他拍了拍腦袋,剛睡醒,似乎還有些糊塗。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自己一定睡了好久。

這裏還有沒有別人,他為什麼會在這裏,而他又是誰?他想知道。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露出自嘲般的笑容,道:“問問不就知道了。”

他抬起右手招了招,一股微風自不遠處襲來,帶著幾片花瓣,在他耳畔盤旋了幾圈,然後遠去,幾縷白發向風消去的方向微微擺動。

“哦,原來是這樣,原來已經這麼多年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又撫摸了下幾乎和他一樣長的頭發,自言自語:“這麼看來,我是第一個。”

他拾起兩個野果,站起身,看著大樹,深深做了一個鞠躬禮,道:“雖然不知道是你造就了我,還是我造就了你,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哦,還有那隻騰猿。”

大樹沒有動靜,大樹本來就不會動,它隻能看著。

他又一抬手,看到這棵幾乎四十多人合抱的大樹,忽然輕輕笑了下,又放下手來,轉身離開。他的腳隻走了一步,身子卻隱入了遠處的迷霧。朦朧中他好像走過了幾十年,又好像隻是一瞬間,地上留下了兩顆果核,而他身上穿起了衣服,頭發也短到後背,不過仍然是披散著。

“這次輪到我了,不過這將是最後一次。”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大樹好像動了幾下,掉下幾個果子,一條五彩的蛇遊過來,張嘴就把果子吞下,誇張地盤在一邊休息,全然沒發現一隻鷹在空中盤旋而來。

山川之美,古來共談。高峰入雲,清流見底。自來山嶽之美莫過於雄奇,雄奇之意,不外乎高與險二字;川流之美莫過於清明,便如君子之心,悠然淡泊,一望而見底。但世間千奇百怪屢見不鮮,總有不合人心的山川河嶽,偏偏山勢連綿低矮,而水勢急湍似墜,卻讓人看不厭煩,太衝山便是其一。

這是一個蜿蜒數千裏長的山脈,這山山勢雖低,但其間怪石成林,峰回路轉,猿猱不度,老馬迷途。主峰太衝山高不過三百來丈,還遠遠不能刺入雲端,但這整座山脈卻雲霧繚繞,隻因在山脈之間穿插著一條墜雲河。如果太衝山山脈是一棵倒下的大樹,那墜雲河就是樹上纏繞的藤蔓。這河除了源頭還算平緩,其餘地方均是河水千回百轉,渦流不斷,即使是一根羽毛也會被卷到水底,再也浮不起來。激流巨響,在兩岸拍起一兩丈高的水浪,蒸騰的水霧更是有八九丈高,水霧散入太衝山裏更是隨著山勢一路往上,直盤到山腰,如同天上的雲墜落到了河麵,又如同太衝山生在了雲端之上,墜雲河與太衝山也因此得名。

險要之地必有凶蠻野獸。太衝山的凶獸如雲霧般不可計數。福禍相依,危機與機遇並存,喪生凶獸之口的人不在少數,但以獵取凶獸為生的人更是多不可數。隻不過那些人幾乎都是貧困浪人或者為人所惡的凶蠻之輩,不然就算是有點餘力,幾人又願意虎口奪食?

這天天色已晚,夕陽斜照,紅霞沾染之下,碧綠的樹林掛上了血一般的紅邊。不過由於這裏樹木太過茂盛,所以林子裏已經是有些昏暗了。昏暗的樹林中,有四個人圍坐在一起,三人正在打坐調息,一個少女則握著匕首在割著什麼。這少女衣著淡藍,點綴著縷縷黃線,青絲高盤,挽了個飛仙髻。鵝蛋小臉,滴水肌膚。眉毛細而黛,眼睛大而潤,左邊眉毛靠發鬢處有一個小小的紅痣,點綴得當,使顧盼之間,流波溢彩。

那少女最後一著落下,然後把匕首在樹葉上擦了擦,重新別回腰上。她麵前是一隻不太大的凶獸,隻不過少了兩隻角,現在雪白的皮毛也被少女小心翼翼地剝了下來。帶血的皮毛脫落,少女雙手捧著放到腳邊的油布上,那上麵已經放著的正是凶獸缺失的兩個角。她慢慢疊好油布,再打了個活結。

“說好了,皮和角歸我,其他的你們分。”少女做完一切,用手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忽然想起手上的血跡還沒洗掉,趕緊用手背又在額頭蹭了兩下,邊蹭邊對身邊的三個人說道。

那三個人兩男一女,都背著一柄無鞘的黑刀,不過與普通的刀不同,這些刀背上還磨有細微的鋸齒。三人看到少女熟練的刀功,有些羨慕。不過聽到少女的話,又都不約而同的苦笑。這隻凶獸身上最值錢的就是皮毛和角,都被這少女拿走了,剩下的還有什麼好分的?不過他們三個有怨言也不好說什麼,畢竟這隻凶獸幾乎是少女一個人殺的,他們三個什麼忙也沒幫上。

三人瓜分了凶獸剩下的身體,略做休息,就有一個四十來歲的男的道:“天色也晚了,左風你說今天是回去還是在這過夜?”

那個叫做左風的男人道:“今天沒什麼收獲……”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少女,“我有些不想回去,雨兒你呢?”

最後一個女的有些遲疑,道:“我覺得還是回去的好,不過如果你要留下的話,我也留下好了。”

第一個開口的男人道:“夜獸大多狡猾詭譎,過夜隻怕準備不足。”

左風歎了口氣,道:“說是如此,總不能兩手空空就回去了,不如回去前再撞撞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什麼凶獸,合我幾人之力這外圍山林總不至於會有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