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國北部方歸鎮,此時正值凜冬之際,鵝毛大雪洋洋灑灑蓋了整個鎮,寂寥無聲,悄然湮滅無跡。
寒冬時貧苦人家為渡苦冬,慣例會在林中荒野拾柴驅冷。明河來時是和方歸鎮其他同鄉少年少女同行,如今卻隻剩她一個人。
又或許那些人早把她這個存在感虛弱的人拋下。
畢竟李家是十四年前移來方歸鎮的,外來姓在本地方鎮並不得多少扶持,歧視和輕蔑是難免的。
“呼……”
明河緩緩呼出一口氣,轉眼如噴薄的白煙消弭於空中,她拉緊身上補了又補的破舊上襖。
“果然,被雪浸濕了。”
皺了皺眉,山中不比屋內,寒風愈加侵淩,她回頭望了眼背簍裏被雪蓋住的柴木,加快腳步向鎮中走去。
若背簍中柴濕了生不起火,免不了今日又遭阿父一番咒罵毒打。
隻是在即將入鎮的門道前,明河腳步漸止。
密密麻麻的穿著黑金甲胄的軍隊守在方歸鎮,猶如暗夜裏的鬼魅佇立在雪地裏,手裏的尖槍鋒利逼人,沁著血氣。亂世裏最不缺的便是一軍屠鎮,殺以祭樂。即使方歸鎮在燕赤國北部較為安全的地方,也無法避免災厄突襲。
呼吸在瞬間停滯,轉而控製不住的急促呼吸。她的臉唰的一下白了,被風吹的幹澀的眼周轉著。
悄悄扔了背簍,明河拔腳就向鎮外跑。北部的風雪刮在臉上像刀割般撕裂肌膚,耳朵捕捉到後方軍隊騷動的聲音,有人騎著馬向她這個方向疾馳而來。
一瞬間,腦子裏閃過無數念頭。
繼父李安的毒打,母親劉三娘的懦弱,村中人的歧視,這些她都忍下了。
隻是,唯獨死,她絕對不想!隻有這一個!即使生在陰溝裏,生物對生的渴望從來無法阻止。
明河狂奔著腳步,深一腳淺一腳的踏在雪上。
快一些,再快一些!再快啊——!
瘦弱嬌小的人幾近眼眥欲裂。
身後的黑甲統領韓衛微微皺眉,夾緊胯下的馬背疾馳向明河,高懸肢臂,手上的長纓槍倏地刺向她的衣領,將她拎在半空。
隨後輕放於地,不顧女孩僵硬顫抖的身體,在她驚懼憤怒的眼神裏,解下甲盔,跪了下來。
“末將黑甲軍統領韓衛,拜見明河皇女!”
身後的黑甲軍趕到,皆是跪地行禮,在潔白的雪地裏烏壓壓一片,壓的人心透不過氣。
腦子像被人炸了煙花,震動的神經末梢頓頓地疼。長槍刺向自己時的恐懼還未散去,她哆哆嗦嗦的抖著嘴唇,盡力睜大眼睛:
“你們,在說什麼?”
身前的男人弓腰弓的更深了,低沉道:“您是十四年前辛夷皇後所生的獨嗣,也是當今聖上楚玄參,燕赤國的大皇女。”
長相俊毅的男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十四年前的‘白麵亂案’中辛夷皇後的侍女劉三娘趁亂將您和她的女兒換包,那個孩子作為您留在皇宮,是如今的二皇女——楚恩若,而劉三娘為防止東窗事發帶著尚處於繈褓中的您逃到了方歸鎮。”
“長達十四年的狸貓換太子如今已該正主歸位。”
“你真正的身份是燕赤國大皇女,楚明河!”
……
好怪,這是什麼事?說書先生裏的橋段?
好難受……
好……惡心。
明河不自覺的啃噬自己的手指,眼裏亂成一片,她感覺這一切都荒謬極了。
但看著身著盔甲的將領,她隻好暫時先妥協。
“韓衛,”瘦小的女孩睜著漆黑的瞳孔定定的盯著他,聲音嘶啞,“帶我去見劉三娘和李安。”
她要親自驗證一切。
“是。”
韓衛看了一眼瘦弱的皇女,眉頭皺了皺,解下身上的黑色虎皮鬥篷披在她身上。上前一步,雙手放在皇女腿彎處,不顧她的驚恐與排斥,低聲道:
“皇女,末將帶您過去,這裏離劉三娘的居處還有一段距離。天大寒,還是騎馬快些。”
下意識顛了顛懷中人,手臂依稀可以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