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戲子浦漸入車的視野,窗外風徐景宜。一處山腳之下,一方簡易的廣場上,卻要盛下幾十上百部的車子。車的風景,除了少有的幾部的士車外無一不是名貴得讓人紮眼。司機將子山放下,自燃了一支煙四麵看,磨磨蹭蹭半天才又自去了。

但見前邊是廣闊無垠的海灘,後麵漸漸高起的山坡一層疊一層的綴落著房子。這些房子差異太大了,最老的帶山牆的土泥房有,最時興的有若城裏的別墅房也有。子山想楊天樸能在哪裏見他呢,海上,山上,還是哪個舊房或堡壘式的別墅裏?子山開始摁電話,天樸告訴他順山坡的一條路走,見到一棵樹便是。子山盤旋而上,兩邊有房有田,不多時眼前呈現奇異的一段樹幹,那是一棵快死的銀杏,在深山裏也是不多見的,竟有十餘丈高。但葉子卻在枝頭上僵持著,把地麵蔭去了一半大,地上的黃泥雨淋風蝕顯出些剝落狀態。樹後便是一歇山式磚木房,柴門虛掩,門前並無一人。

子山想大約人就在這舊房子裏了,他並不急於推門,回頭向外俯視,一幕幕景象,分層依次,遠致近景盡都收入眼底。那海天上空更是迷雲浮動,變來變去像孫大聖和二郎神在那裏鬥法。子山這樣看著,人便豪壯起來,一陣海風驚掠而來,啪丿一聲屋門出來一個五十餘歲的中年男人。腳上並不穿休閑皮鞋或是旅遊鞋子,而是趿著便鞋站在那剝落的地麵上,上身穿一件灰色白線格子T恤衫,底下是及膝大紫色寬褲頭,胸前又蕩著一粒翠可滴水的綠觀音。但見他一個隆起的肚子裹在T恤衫下叫風吹著越發圓滾,頭發迎風而起,朝後頭直飛去。

天樸說:“你就是小林吧?果然一表人材,大熱天穿出來這麼整齊的?”子山看自己的身著,竟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為剛剛上得山來,揮汗如雨,一條半新的西褲被汗水緊緊貼在腿肉上。天樸側了身讓著,倒跟在子山後麵進屋了。進屋先是見一個大廳堂,乍一時間眼睛不能適應黑暗,半會就見到堂上有木桌木椅高低凳,和鄉下見到的景象沒有什麼區別。但子山注意到正麵壁上布有一方貼牆櫃,櫃裏有個鏡框,是黑白色人像的鏡框。那鏡框似乎剛剛有人動過,玻璃麵上停了被抹過的一絲灰塵。子山神情在那上麵停了幾秒。這時右邊廂隨著一聲:“人來了?”走出一個雍容的婦人。天樸介紹道:“她叫肖新,是我妻子,以後叫我楊哥就行了,叫她肖嫂也行,叫大姐也行。”

天樸的樣子極為隨意,那肖新貴氣裏顯八分周正,與天樸相比,天樸穿著人字拖鞋,看去就有點高出她丈夫了。但她那張臉上卻多了一分悲寂,子山一下子聯想到屋裏的那個黑白大鏡框。女人是穿著白衣白褲的,衣褲上早已沾了好些塵土,子山想她應該剛才去那黑白大鏡框那裏擦拭過的。屋裏並無一套飲茶用餐的裝置,整個房倒像好久沒人住過,女人隻把一瓶礦泉水遞給子山。天樸就開始問子山來時路上的話,說為什麼我們夫妻兩個來到這個海邊?果然就指著牆上的懸櫃說:“鏡框裏的人,姓姚,去年這個時候去世,沒有這個老人我們夫妻也活不到現在。”

這時門外進來一個年輕男子,呼楊天樸為楊叔叔,說飯廳那裏已經做好飯菜了,問現在下去趁熱吃嗎?天樸就說,你先帶嬸子下去吧。肖新跟年輕人走後,天樸介紹說,剛才來的是恩人的獨生兒子,去年他的老爸去世後,家裏已經再沒有別的親人,他就去外地娶妻生子倒做起了了不起的事業,以後不再住這裏了。說這次是為了老爸的周年忌日才回來的,以後恐怕很難回來了,這個老房子讓我夫妻倆代管了。

天樸並不急著下山吃飯,子山以為二人要進入招聘與應聘的程序了,但這個老板怪得很,絕口不提工作的事,倒滿口讚賞這裏的風景如何如何。說著時二人轉到門外指指點點山下的各種景觀。景觀的盡邊是雲霧罩下來的小島,船是點點的並不見它移動,但時或有了一艘二艘的遊艇經過,浪花白閃起來,那些幾乎不動的船上是會有漁家老少站了出來。能在這片海域裏閑雲野鶴玩耍的,多是住在戲子浦這裏的城裏老板,他們從城裏不常來,來了就會帶各式美女SH上飆艇。漁佬們枯燥的日子也就這麼看著看著調劑過來了。他們是常在外海邊打魚,近處裏則沒有魚可以打的。遊艇轉了許多灣,仍然回到岸上。但岸上的一片沙灘卻更顯熱鬧了。這裏有老人有小孩,是居家這土坡上的土著人。更多的還是坡麵上住別墅的主人,自然還帶來了數不清的時尚,款式各異的比基尼服在這裏展示,沙灘上也打了洋傘,一麵戲水一麵吃喝,人來人往十分熱燥。

左麵的土坡相對隆起,是一個牧場在那裏經營著,羊圈子圈著羊,牛也有,卻是散亂地到處走,有幾個佬官吃著西瓜趕牛。原來羊是最拗的動物,圈起來養最好,土坡也不是完全一個牧場占著,那上麵是有不少田地的,羊吃起莊稼來有得主人麻煩的。牛是蠢動物,人趕著它是慢慢走的,見到莊稼並不老遠就狠命地跑去吃。雖然有羊和牛,但這個隆起的土坡的植被並不受破壞,也或許村的人是喜歡城裏的富人們來這裏買辦土地,他們才把植被保護得十分好,在各條道的兩旁都保留著各種很高很大的樹,坡麵上更是一片一片地新植起來各種樹木,這些林木中最多的也最好看的就是榕樹了。

右麵那裏是異形怪狀的岩石了,每一堆極怪異的岩石上,就建一個亭子。很奇特的是亭子邊也走遊賞的人,卻也走著牛隻,幾十個風箏同時在亭邊上放著。海邊的風箏講究大和堅實,不然是抗不住風的,有一個老人就在一個亭子邊上日夜糊那風箏。這一片無窮的岩石彎了幾道灣就卻看不見它們另外的麵目了,要看就得走過那些亭子,便到了灣的那邊去了。但無窮的岩石的底下卻是一片人不多的沙灘,原來那裏是漁民們曬網補舟日往夜來作息的地方,與那回往的一箭之地的沙灘恰成了強烈的對比。一邊是漁民勞作的基地,一邊是閑人玩耍的天堂。戲子浦就是這樣,經濟的發展把各種人在這裏彙集了起來。雖然這樣,但這裏麵日漸減少的一種人卻是農民,天樸那死去的恩人以前就是農民,他的兒子小姚卻不當農民了,如今在外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業。

小姚把他的房子托天樸管理,天樸想過了,要把這房子管好的最有效辦法是買下房子,因為它裏麵供著恩人的像,恩人的墳也在山的後頭建著,他是生前就說好了不離開這裏的,死後一樣不離開。這恩人在二十年前一次行走閩榕城裏的街頭時,碰上了那時在街邊擺地攤的天樸夫妻受一夥強人推打,身上的錢剛從銀行取出來,是他們夫妻擺地攤的全部收入,準備用以接下來的開店,卻莫明其妙地到了那夥強人的手裏。那夥人中有小偷,更有帶刀的打手,夫妻是鬥不過他們的,這時候恩人出現了,打了一夥人滿地找牙,落荒而逃。

子山這時說:“楊哥,這裏風景並不輸於市裏的哪家別墅,市裏的那些別墅滿眼看去,我隻看到人為的奢華。楊哥,我要是你呀,我就把它買下來,我太喜歡這裏了。”

子山是隨意的話,沒想天樸喜悅道:“啊呀小林,你知道我的心思了?”

子山驚奇地問:“楊哥,你真的要買下這個房子?”

天樸卻憂慮地說:“可是,你的肖嫂子——”

子山又問:“是不是肖嫂不肯呢?”

天樸說:“不用說,她肯定不肯的,我是為保護房子才買房子,做女人的可能就會想得更多了,以為日後我會在這裏怎麼樣怎麼樣的。我看這事最好先斬後奏,做了再告訴她,一會吃完飯我和她先走,你留下來單獨跟小姚談,他說多少錢你都答應多少錢,一分不許還價。你隻管把結果電話上告訴我,我會及時打錢給他的,後麵手續上的事回公司後我給你一張代理書,你就可以跟他簽合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