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永終知弊(1 / 3)

二十四永終知弊

背負的罪行已開始償還,恩緣情仇都在這一次得到了清算,曾經盤踞在心中的飲恨,也化做煙霧,不斷地從我口中噴出。

山裏的孩子不怕狼,城裏的孩子不怕官,我算什麼呢?我怕過狼嗎?我怕過官嗎?

都怕過。

&我的心海裏有波瀾

我忽然喜歡上了陰雨天。雖然我知道離此不遠的草原上,有一個叫草兒的女人,是不希望這個季節裏有過多的雨。我忽然害怕見到陽光。陽光一灑進院內,整個監區就會沉浸在其中。背負的罪行已開始償還,恩緣情仇都在這一次得到了清算,曾經盤踞在心中的飲恨,也化做煙霧,不斷地從我口中噴出。就像把滾燙的開水灌進不會保溫的暖水瓶中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它也會慢慢地變冷。

時間會磨平一切啊!

在草兒不來的日子裏,我的心裏總是空落落的,總是時不時地會想著花姐。

每天晚上,我都會聞到枯枝爛葉腐朽的味道,耳朵裏也飛進來一團蒼蠅,嗡嗡嗡嗡沒個停歇。夢中見到的,都是河兩岸腐朽的枯樹。枯枝在風中**,軀幹在爛泥中靜臥,而我就在其中跋涉。有位哲人說過,一個人的一世,其實就是一條河流過,把自己的少年、青年和以後都衝走了,隻不過剩下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念想、一些牽掛罷了。那麼我現在心頭對花姐的念想和牽掛,是似是而非的嗎?

我像一個持戒嚴謹的信徒,遊走在自己的心田裏,眼前的所見都視若無形。

一直以來,我牽掛著的對於哈妹潛藏的危險,現在已淡得如同衝泡過好幾次的茶水,怎麼也找不出一點在我心裏埋伏的蛛絲馬跡。現在的我,隻喜歡讓自己的心境屈服於保持沉穩,來用心地諦聽風的方向。

這是一個很折磨人的心事。可我不得不這樣。因為這裏是監牢。我還有說不定哪一天就需要我說清楚的事。

“要是有花姐在身邊,我肯定不會犯這樣的錯!”有時候,我在心裏也暗自這樣對自己說。

那要是哈戈在呢?情況又會是什麼樣子?我會聽他的嗎?他現在在哪兒,還能來看我嗎?

有時候,我也會想起哈戈。這個回想讓我感到很無聊,整天都沉浸在非常低落的情緒中,遭受管教們的不少喝斥,像個罹難的鬼魂一般,尊嚴都被謙卑所代替。可是我的表情不能裝出無辜來,還要裝得服帖一些,好讓管教們的情緒不致被感染。

我覺得我在很快地老去。白發開始爬上兩鬢,繼而又向頭頂蔓延,我躺下和站著是一樣的,都不是個活物。隻有上午為菜地澆水和鬆土時的間歇,我蹲在牆根下掏出香煙點燃猛吸,倚靠著那堅實高大的水泥牆時,才敢竭力想想自己也曾有過的男子氣概,來壓製這些讓我感到的無聊。

兩個還在努力複習的女管教,總是那樣悠長地扯著嗓子從窗戶中叫喊我的名字,讓我去輔導她們。我知道此時的她們應該稱呼我為老師才對,可是她們就是這樣,像個潑婦一樣地推開窗扇,毫無女性柔媚儀態地大聲叫我。這個時候,我會急速地猛吸手中的那半截香煙,然後誠惶誠恐地去見她們,並柔聲細語地問她們什麼問題。

圖書室的鑰匙就在她們手中,不到規定時間,我也不會待在哪裏。在獄友們看來是照顧的認識中,我的感覺卻是像為這兩個小娘子洗內褲一樣地屈辱。在這樣的教化中,我的目光變得更加呆滯,除了看看天氣的陰晴,不願多想。

這樣的日子裏,花姐的容顏、哈戈的身影就漸漸遠去了,以致於後來連草兒的模樣也讓我費力地去想才能想清楚。

我偷偷地在水泥牆根下做記號,用倒記時的方法計算著我的刑期,也數著草兒上次離去的時間,努力地在心中儲藏她的溫情。我想象她所建的蒙古大營和別人家的有什麼不同,裏麵有些什麼標新領異的地方,也想象著夜晚的她心中的所想,以及最恰當的需要。我是不是太多情了?有時候我也這麼想。人家有翠綠的的山穀,明淨的溪流,芬芳的山花相伴,而你在這高牆鐵柵深院裏還能這麼去想,不是多情又是什麼。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會不會也會像哈妹一樣,離我遠去呢?

在這些紛亂的臆想中,我失掉了自己的直覺,也不再滿意地接受管教的讚賞,背地裏開始滋養起了原有的自卑。

有一天那位女管教說她越來越發現我其實挺適合當一名大學教授,雖然她沒上過大學,現在正在努力取得大學文憑,但她覺得這比上全日製大學要好得多。我當然不能反駁她說你沒上過大學怎麼知道我輔導你就要比上大學好。因為我是犯人,沒資格這樣和她說話,隻是衝她笑笑。這下她也樂了,又說她發現我其實是一個很帥的男人。她說這話時眼睛明亮得像黑夜裏的星星,樣子非常可愛,竟然讓我有了異想。我不否認此時的我,心中會有衝動。我發現她很有些姿色,寬鬆的警服下奔突著的青春氣息毫無遮掩,完全應該歸屬到美女的行列。於是我就有了想“勾兌”她的念頭。

請注意“勾兌”這個詞。我說的“勾兌”不是調酒的工藝,而是感情上的拉攏。我要是將這個小娘子勾兌熨貼了,作為我的管教,她就會在我的評語中說些好話,這樣當然會有利於我減刑或是假釋。

你看看,我還是這樣心存僥幸。

就這樣,我在心海裏啟動了勾兌的帆船,用心地輔導她們功課,用讓人肉麻的話語恭維著這兩個小警花,既使達到恬不知恥的地步也毫不在乎,甚至想到了在方便的時候揮刀自宮,不至於在監獄中鬧出緋聞。

同樣,我時不時地在幾個男管教午休時為他們捶腿捏腳,博取他們對我的好評。

同樣,唐秘書長來探視時的善意提醒我也沒忘。我時時擔心王誌傑重回故裏。要是有了那一天,我的努力就會慘敗。

&我在懺悔裏聽回響

我時常會在夢裏看到蹲在亂石上的那些脖子上沒幾根毛的一群禿鷲,在一聲嘯叫之後撲向我,在捕食的快樂中讓它們沒幾根毛的脖子由鉛灰變成血紅。我清晰地看到它們撕開我的皮肉,輕鬆地用它們巨大的喙扭斷我的肋骨,叼起我的肉用不著咀嚼就下咽,將我啄得腸肚外溢。可是我沒流一滴血。天啊!原來我是個有肉而沒有血的人,我的血去了哪裏呢!就在我的驚愕中,我聽到有隻禿鷲說,我們還是吐了吧,這個人沒有血,也沒有心肝,是個沒有靈魂的人,我們不能把他帶入天堂,還是讓他自己想辦法吧。於是,所有的禿鷲就在這一聲召喚下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