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離不開女人,這是動物求偶與心靈充實的綜合需求。而這種需求得以滿足的具體體現便是建成一個家。家使人能安居樂業,舒適溫暖,卻也使人變得平庸懶惰,心靈麻木。家讓人更趨向文明,而文明卻在使人喪失著本能。所以,男人不能老呆在家裏。在這個問題上,女人也許和男人不能苟同。她們隻求與男人溫存廝守,共築窩巢。卻不知男人的夢想是在廣闊無際的天地之間。我知道依蘭的心情和感受,但我不能因此退讓與妥協。我是男人,如果我也同她一樣女兒情長,我也會變成女人的。於是,我將布袋往身上一挎,拉開了門,將白羊皮帽往頭上一戴,在門前站了一會,便大步地踩著積雪,咯吱咯吱地朝著潔白如毯的雪中走去。
天地銀白,一路無人。往日的草坡已變成了茫茫雪原。冰河早已被冰雪凝凍,而北邊遠處的熱河卻依然熱氣蒸騰,河邊處的一大片地方的積雪都早已被熱氣所融化。走過王宮前的坡地時,已過晌午,這時,天又開始落雪。起初雪兒似精靈出世,若有若無,隻能從飄落在臉上的涼意中感覺,然一會,便呈現出縷縷如絲,顫顫抖落的萬千細片。隨著這種細片的越來越密,天空中很快就被大塊大塊棉絮般的雪花所彌漫,以致相距不遠的山嶺河川都在紛繁急落的降雪中變得迷茫起來。
在如此清新茂密的飄雪中行走其實是一種很美的感覺,有一種焦渴遇甘霖般的暢快和滋潤。眼前那些熟悉的景物也因為落雪而變得迷蒙縹緲,如夢如幻,仿佛有無窮的詩情和意境讓你吟誦和抒發。過了桃村,很快就進到了冰河的支流清河的河穀中。清淩的小河在皚皚白雪中潺潺地流淌著,舉目所望之處盡是純潔的白雪,甚是美妙。觀著雪景,趕著路程,不覺間,就來到了被玉樹銀花所遮掩的梁川學村。在學村房屋的最後一排,有一排較為精致小巧的屋子,這便是學村大學士的居舍。
進到大學士的屋裏,便見大學士大步來迎。大學士已是古稀之年,須發已是全白,但神色矍鑠,容光煥發,周身透著一種儒雅通靈的氣色。讓人見了不由地要滋生敬仰之感。我知道大學士便是學村的校長,統管學村與整個天國的學術與法規。
我走到大學士麵前,作揖大拜道,“久聞大學士精通史書,文采絕世,今得一見,可謂是三生有幸。”不想大學士卻也以重拜予我,說,“早聞龍華公子乃大漢使者,上知五千年漢史,下曉當今百國事要,凡天文地理,歌曲書畫,無所不通其曉,乃神靈聖賢之才。本該先去拜謁,不想卻讓公子搶先,慚愧慚愧。”我趕忙再次大拜道,“大學士所言過獎,世間萬象,博大精深,龍華尚不得其一,豈敢與大學士相比。”
大學士親自為我拂去衣帽上的落雪,拉著我的手,將我帶進客廳裏的火盆旁入座,然後要侍女為我們取杯斟酒。舉杯飲酒時,我便用試探的口氣說道,“龍華近來閑極無事,想來拜大學士與高良亞父為師,以長進學識,加強技藝,不知大學士可願接納龍華為弟子?”大學士說,“若公子有意,可暫居學村。一者可與老夫談古論今,二者可與高良習劍練藝。”
接下,大學士要帶我去參觀學村。我隨著大學士出了大學士府,踩著柔軟的積雪來到了學村十二級的學堂裏。這是學村最高的年級。學堂便是教室,裏麵鋪著光亮潔淨的木製地板,地板上整齊地擺放著二十來個幾案。幾案上放著筆墨硯台和紙張。學生剃著青一色的光頭,穿著青布棉衣,規規整整地把雙手放在腿上,一個個像寺院裏念經的僧人那樣,盤腿坐在幾案旁。因冬季寒冷,他們盤坐之處都鋪著一方形棉墊。
此時,一中年亞父正在給學生講授草藥醫術。見大學士帶我進來,便起身作揖,“請大學士不棄賜教。”隨即,學生們也躬身向大學士拜道,“請大學士不棄賜教。”大學士遂請我盤腿坐在那張幾案旁邊,然後,向學生說,“本大學士今為各位帶來一人,此人便是大漢中國之使者,精通史學,擅長文理。”學生們一聽,便齊聲說道,“請大漢中國之使不棄賜教。”我忙向學生作揖致拜道,“龍華學識淺薄,不敢賜教,今隨大學士來此,是想一睹天國學村教授之風采。”
在學村裏轉了一圈,我們順著河邊在雪地上邊走邊聊了起來。大學士幾乎是一部天國曆史與學術的教料書,從先王的分田劃地,到淩王創辦學村,他都能以故事的形式講得真切細致,入情入理。
與大學士談史論今,受益非淺,趣味深濃,所以,聊著聊著,我又問道,“天國地廣人稀,大片土地閑荒無用,為何不分於農人開墾種植,豐產致富,也好讓民眾豐衣足食?”因為天國百姓家的食糧唯有刻意節儉,方夠一年之用,而天國之法卻是嚴禁農人開荒墾地。我曾就此問過多人,答者隻知此乃天法規定,卻無人知其原由。
大學士微微一笑,用手撫著斑白的長須,饒然有趣地說,“先王五年間,移居天國的壯男秀女已成家立業,耕織兼顧,生兒育女,呈安定發展之態勢。一日,先祖來與天父商議,欲要民眾大舉墾荒,廣種多收,以求國富民強。然天父則說,不可不可,天國方園狹窄,藏於深山,雖無外侵之憂,卻有內亂之患。若民眾肆意墾種,必會有土地之兼並,兼並者暴富,失落者窮困,富者好欺詐,窮者起盜心,久而久之,必招其亂;再是廣種多收,食糧必有盈餘,易滋生鋪張,使人口急增,輕則生發溫疫,重則以惡相向,聚眾生亂,久而久之,天國不攻自破,災難將不可估量。先祖聞之大驚,問道,如之奈何?天父說,可使民眾四處分散,以十戶一村,每戶分地兩畝,兼種糧棉油菜。先祖說,地之兩畝,收獲難及溫飽。天父說,民不可遭之饑寒,亦不可過之溫飽。饑寒招使民亂,溫飽使人懶散。且土地平分,貧富均等,可使民眾平和相處,怨恨皆無,專於耕織,相見如賓,此乃天國萬世太平之大計矣。先祖甚服,遂遣人使民眾四處分散,按戶劃地,統建屋舍,平均財物,選派莊主為村議事府,代王宮轄管村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