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他爹,你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別累著,歇會兒再說吧。”麗英滿眼含淚不忍的說。
“嗨,我還有機會說嗎?嗨,不說啦,不說啦。”喻佳春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爹,你的病會好的,我會找最好的大夫給你治病,你放心吧,咱家的地不會賣,驢不會賣,我會叫地更多,驢馬更多,我不是敗家子,我會把牙支起來的。爹,你不會走的你會好起來的,爹......”閏寶哭泣著握著小拳頭,向爹保證。
爹對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在他懵懂還不諳世事的少年心靈,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從他輟學出門學徒掙錢那天起,閏寶就奠定了百折不撓、跌到了再爬起、失敗了重新再來的堅強意誌,以及一生中從不言敗的信心。
佳春歇了一會,又慢慢的睜開眼,伸出枯瘦的兩隻手,握成拳,吃力的向上伸,聲嘶力竭,沙啞無力的從心底呐喊出:“老天爺呀,你不公啊,我的孩子還都小,求你再叫我多活幾年吧,我不想走啊,我心不甘哪,我的孩子還小哇......”
聲音越來越小,喻佳春的胳膊慢慢垂下,幹澀的眼裏流出兩滴濁淚,又是一陣昏迷。
再一次睜開眼,嘴張了張想說麼,隻聽嗓眼裏嘶嘶作響,口已不能言。一雙無神呆滯的兩眼,緩慢的掃視著圍在他身邊哭泣的孩子,又費力的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已哭成淚人的年輕妻子。眼裏流出兩行淚,吃力的抬起手,伸向閏寶,就要摸到了兒子的臉,就差那麼一點點,‘啪嗒’一聲,胳膊重重的垂落在炕上。瞳孔在放大,眼無神,人已去。
佳春臨走也沒能閉上眼,他怎麼忍心撇下年輕的媳婦守寡?他對一個女人領著一群孩子過日子怎麼能放心?對一個家裏突然失去了頂梁柱,沒人護著擋著,又怎麼能不揪心?他恨老天爺不長眼,不眷顧,他恨自己的身子不爭氣,他恨天下這麼大,怎麼就治不了他的病,救不了他的命,他更恨自己沒那命看到閨女出嫁,兒子娶妻生子,兒孫繞膝過一過天倫之樂的美滿生活。
他恨、恨、恨,恨中帶著濃濃的對兒女妻子的不舍,恨中帶著對他來到這個世界四十五年的留戀。心不甘,情未了,他怎能閉上眼,他又怎能無牽無掛安詳的閉上眼呢?!
“佳春、佳春佳春啊,你可別嚇我,你不能走哇,你走了叫俺這孤兒寡母的可怎麼活呀,嗚嗚嗚,孩子還這麼小,十幾畝地叫誰種,驢草誰去割。有你在,春天你播種,秋天你收糧,缸裏沒水你去挑,天下大雪你去掃。有你在,孩子調皮有你管,外麵的事你張羅,村過大兵你送飯,家裏的燒草你去砍。嗚嗚嗚,你這撒手一走,叫俺一個小女人帶這一幫孩子可怎麼過呀,沒法活了,沒法活了呀佳春啊。你瞪著眼就這麼走了,撂下這個家有了難,再叫俺去找誰去呀,嗚嗚嗚,你可難死我了,我的佳春呐,你不能走哇,你醒醒,你起來,起來呀,你不能這麼狠心撂下俺和孩子呀,我的佳春呐,嗚嗚嗚嗚......。老天啊,你告訴我,告訴我,我可怎麼辦呐,我的老天爺呀,我怎麼辦呐。”麗英撲在慢慢變涼的佳春的身子上,淒楚的如泣如訴,哭的死去活來,哭得上蒼灑淚,祖瑪神山靜默。
麗英的悲天嗆地哭訴,孩子們失去父愛的哭喊,四鄰聞訊急急的趕過來,看到這淒慘不忍睹的悲戚場麵,個個潸然淚下。一邊哭一邊勸著佳春離去撇下的孤兒寡母,他們為這個家,以後可怎麼過揪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