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三十五章 番外之滿宮花(1 / 3)

月沉沉,人悄悄,一柱後庭香嫋。花心帝子不歸來,滿地禁花慵掃。

離恨多,相見少,何處醉迷三島?漏清宮樹子規啼,愁鎖碧窗春曉。

“小姐,夜深了,還是早些安置罷。”玉芝的聲音貼在耳畔,仍是那樣恭順謙和,仿佛還在舊日閨閣中,那一年初夏,我伏在窗欞上貪看月色,夜,靜謐如水,玉芝的嗓音便如水中清荷,內斂含蓄。

我靜跪蒲團之上閉目不語,口中翻覆呢喃念叨的,不過是那些早已熟透了的經文,手中一串楠木佛珠早已被我撚得滑了,顆顆渾圓觸手細膩。我有一枚珍珠手釧,和它有差不多的手感,那還是我初封皇後那年的中秋家宴上皇上賞給我的,手釧上頭的珍珠粒粒都是飽滿正圓的走盤珠,聽聞是南邊進貢的珍品,隻此一枚,皇上想也沒想便賞給了我,還當著眾妃嬪的麵說珍珠晶瑩瑰麗,唯有身為皇後的我才襯得上此等佳品。

隻可惜,如今的我,雖還擔著皇後的名分,可自打上年南巡途中被遣返回京後,我便搬離了永和宮正殿,改至西配殿居住,而西配殿後院這座小小的佛堂,便成了我日夜靜心禮佛的清靜之地。自然常伴青燈古佛之人,那些個綾羅綢緞奇珍異寶是再用不上了,而那串我從不離身的珍珠手釧,亦連同所有的妝奩盒子一同壓在了重重箱籠之下,今生都不會再用了。

玉芝見我並不答話,也沒有再勸,隻不聲不響地立在我身後陪伴著我。她向來懂得察言觀色,性子也沉靜,不像玉靈,最是沉不住氣,性子也剛烈,所以才會在遣返途中與內監起了衝突,白白送了性命。

掌心傳來的鈍痛方才讓我意識到我的指甲已深深的嵌到了肉裏去,我鬆開手,深深吸入一口氣,試圖讓檀香寧和幽淡的氣味衝淡我此刻胸前劇烈翻湧的恨意與驚痛,可每每念及玉靈的慘死,心頭連綿的恨意便會如毒蛇般啃噬著我早已破敗不堪的靈魂。

那次南巡,皇上很是反常,尤其舟行至杭州後,每日深夜,他皆會換上便服登岸遊玩,我身為皇後,自然是要勸諫的。可皇上待我,從來都是淡淡的,自打我還是他的側福晉時便如此,他既待我如斯,又何嚐能將我的話語聽進去一句半句?我著了急,同他哭鬧,他卻大為不耐,隻當我是瘋魔了,三言兩語將我打發了過後,便帶著幾個親信隨從上了岸。而雪如,便是那晚與他相識的。

初初聽聞雪如之名,也是玉靈花了好多心思打聽得來的,我曉得後雖然生氣,卻到底不曾太過放在心上,想來一介女伶,不過空有幾分美貌與狐媚手段罷了,等過幾日皇上的勁頭過了,自然便會撂開的。可當我見到雪如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我錯了!

而且是大錯特錯!這個叫雪如的女伶,長得竟是這樣像她,連眼角眉梢的冷傲皆是如出一轍,若非要說不同之處,也是雪如少了她的溫婉與恬靜,多了幾分妖氣罷了。

雪如隨扈的那幾日裏,我沒有一刻得以安寧。她是那樣的驕縱,憑著皇上對她的寵幸,竟連我這個皇後都不放在眼裏,甚至還屢屢出言冒犯。可皇上卻恍若未聞,隻說宮外的女子自在逍遙慣了,自然比不得咱們這些久居深宮的妃嬪懂規矩。如此,便縱得她越發任性妄為了起來,她甚至還特意在她常穿的上衣肩頭繡了一條小團龍,且逢人便說皇上用手摸過她的肩頭,因此特繡小龍,以誌異寵。

曆來團龍的紋樣,連等閑親王亦不可用,她一介低賤的女伶何以用得?我得知此事,自是氣得渾身發抖,若不是玉靈扶著,我真恨不能立刻衝到她麵前扇她兩個巴掌才好,可皇上呢?卻隻淡淡說了一句:“是朕許她這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