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滕州府,正是萬裏無雲好晴朗,蹲在牆根底下端著魚丸吃得正歡的少年,聽著隔壁書院的教書先生正教娃娃們念什麼“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顧不得魚丸中濃鬱的肉汁燙嘴,嘀咕道:“潤什麼酥,看什麼無,都不如王家的春卷,那皮兒薄得,跟蟬翼似的,下油鍋一炸,金黃金黃,又香又脆——哎呦!”
在書院外麵擺攤的李寡婦一勺子砸在少年頭門上,叉腰便罵:“偷吃我家魚丸還惦記著王家春卷,你咋不去吃他家的!”
少年抱著碗一躥三尺高,直接蹦到了書院的院牆上,腳下功夫不夠,好一陣搖搖晃晃才站穩。方穩住也顧不得回王寡婦的話,先把碗裏的魚丸撈了個幹幹淨淨,塞得滿嘴鼓鼓囊囊,好似偷嘴兒的鬆鼠,尤其是那雙溜圓烏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亮極了。
“誰叫你家的最好吃!”少年一撮鼻子,端碗的手一揚,那瓷碗飛下牆去,啪嗒一聲正落在李寡婦收回的那一疊用過的碗筷堆裏,“王家春卷是不錯,但是魚丸不夠嚼勁兒,他請我去吃我還不去呢!”
李寡婦聽了好話臉上露出幾分得色,瞧一眼吃飽喝足蹲在牆上就想要打盹兒的少年,舀了一湯勺煮魚丸的清湯就潑了上去。
少年單臂一撐,在那不過成人腳寬的牆上翻了個滾,躲開還冒著熱氣的湯,氣呼呼地站在牆上朝著李寡婦大罵:“你這潑婦!擾人清夢,是要負責任的!”
“呦嗬,你還學會還嘴了?”李寡婦手中湯勺一指,“你下來,下來我就負責任!”
“我才不上當!”少年眼一扒舌頭一伸,朝李寡婦做了個鬼臉,“被你逮到要付錢的!”
說罷,像是個泥地裏打滾的鱔魚,哧溜一下就躍進了書院。
不過落腳點似乎沒找好,隻聽書院裏有人哎呦一聲,張嘴便罵:“哪個沒良心的又潑熱水又踩人的,給老子出來!”
又聽一個清脆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是外麵擺攤的李寡婦,張先生快派人攆了她,她老偷摸地給你家娃娃們塞魚丸吃!都喂成她家大寶那麼胖!”
“你個臭小子,又是你,你別跑,你給我站住!”
“你才胖!我娘說我這是有福!”
“先生加油!逮住他!”
“小哥哥快跑!先生腳笨,追不上你的!”
本讀書聲朗朗的書院瞬間鬧作一團,一時間雞飛狗跳,歡聲笑語不斷。
正在李寡婦攤上吃食的有兩個衙差打扮模樣的男人,其中一個忍不住笑問道:“李大姐,那孩子是誰家的,怎麼這麼能鬧騰?”
“年前被書院張先生從破廟裏撿回來的,是個小道士,因為打仗觀被占了,就他一個逃了出來。”李寡婦盛了碗剛煮好的魚丸給男人遞過去,瓷碗中的雪白丸子一個擠著一個,明顯比別人碗裏的要多,“大家夥瞧他可憐,就留下了,百家養著,誰也不少那一口吃食。”
“哦?”男人似乎非常感興趣,又問道,“哪裏的觀?可有姓氏?”
“西北那邊的,叫什麼河州。”李寡婦歎口氣,“才十幾歲的孩子,比我家大寶大不了幾歲,也不知道怎麼走到咱們滕州府的。他自稱姓羅,叫……叫什麼來著……”
李寡婦正皺眉思索,少年又跳上了牆頭,大聲嚷道:“李寡婦,你記性真是一天比一天好!每次都要我提醒你,我姓洛,洛河的洛,名浮生,浮生大夢的浮生,字大夢,浮生大夢的大夢!”
書院裏麵傳來個氣呼呼的聲音:“洛浮生,不許你喊我娘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