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風決定去參加抗日戰爭,臨行火車前,他與我們依依惜別。
他囑咐亦儒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爹娘。亦儒此時已十分堅強,戰爭使他不得不背負起整個家族。他又囑咐振元要要保護好家人,爭取早日與他會合。
上車前,他塞給我一封信,再三叮嚀等車離開後再拆開。我已泣不成聲。
火車緩緩開動了,我突然覺得我要失去他了。我跟著火車追,突然想到那枚蝴蝶石,那枚將我與他人生交彙的命運之石,我把它從脖子上取下來,從中掰成了兩半,一半一隻蝶翅。我拚命追趕火車,全力把這一半蝶翅送到他手裏,不停哭喊:“當蝴蝶再能振翅高飛,就是我們相見之時。你一定要保重!你一定要活著回來!一定要活著回來……”
隆隆的車聲淹沒了我的聲音,他終於走遠了……
展開他給我那封信,我已淚流滿麵:
蔓心:
蔓心。蔓心。我多想這樣一直叫著你直到我們老去,可是命運似乎沒有如此安排。我們一次次錯過又一次次重逢,然而總是陰差陽錯,失掉彼此。
你要問我,何時再憶起了你,那就是在振元生氣要揍我那次,你拚了命拉住他。那時起,我就隱隱覺得我們有關聯。後來,我問了亦儒,我慢慢回憶,竟然第一個憶起了你。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婉麗,她跟隨我四年,一個千金小姐樣的人竟然照顧了我四年,不厭其煩。所以,第五年,我給了她名分,我相信你知道了原委也就不會怪我了,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蔓心,你知道嗎?我這一生當中,隻有你一個女子,那是從我十歲、你五歲就定了的。其實,我就是那個仲秋佳節救了你的男孩兒,我之所以開始時沒承認,是我怕有作為救命恩人的負擔,相信你一定懂得。後來,你我交好,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想確定你是喜歡我的人,而非被救命恩人這個頭銜所縛住,不能很好的辨別愛與感激。當我確定了你的感情時,好幾次想要告訴你,卻每每狀況百出,沒有機會。
蔓心,我感激老天爺把你給了我,卻也感激老天沒有讓你嫁給我。因為我這樣的人生和身份勢必給你帶來無窮的煩擾和恐懼,我寧願你活得開心。
蔓心,如果不算麻煩的話,請你有空時替我去看望我的父母,他們的一生亦不容易,請他們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吧。
蔓心,嫁給亦儒吧,他是那麼在喜歡著你。愛他,就等同於愛我。
蔓心,良時不再至,離別在須臾。去去從此辭,相見未有期。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蔓心,讓我再一次叫你的名字吧。
臨風字
振元在他滿十八歲那年參了軍、入了武,他日後成為了國家曆史上一個赫赫有名、用兵如神的開國元勳。他娶了跟他抱有同樣信念的革命者方青梅,繼續行進在為祖國奮鬥的漫漫長路上。
聶臨風一生沒有回來,有的人說他已經陣亡了,有的人說他失去一條腿後就失蹤了……
俞蔓心等了聶臨風一輩子,終生未嫁,聶亦儒等了她一輩子,終生未娶……
俞蔓心一直在等一個聲音,就像那次一樣,某天他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聽他說:“蔓心……我……
(第二個故事完)
第三卷 最後一站
第一章 蘭草自香
我叫俞漢蘊,我是個女生,或許現在應該不叫女生了吧,已婚婦女應該叫女性、女人、女子,再粗俗點就叫婦女,如果再粗俗點應該就叫作“娘們”了吧。我要說的故事,你不從頭看起,或者你看得囫圇吞棗,你都不會知道我在說些什麼、我要說些什麼,所以,在您老老實實看全前麵的故事後,我就來繼續我的敘述,這事還得從頭、從我小的時候說起。
當我呱呱墜地之時,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姑姑、嬸嬸,反正是七大姑八大姨的,都在為給我命名而爭論不休。其實一個名字有什麼好爭的,就是一個符號,記得偉大戲劇作家莎士比亞曾曰過“玫瑰就算換了其它的名字她依然芬芳如故”,那麼,我的名字就沒那麼好爭論的了吧。叫“大丫”、“狗剩”、“二蛋”,我還是我,實質沒有絲毫改變。但名字之口水戰還在行進當中。爸爸媽媽所出生的五、六十年代,人們思想激進,所以他們想叫我“俞火花”,“火花”、“火花”,火中之花,多威風,可是奶奶說那還不如叫“荷花”,清新秀雅,適合女孩子。姑姑說媽您那叫一個俗呀,什麼“翠花”、“蓮藕”的現在已經過時了,應該叫“妮娜”,瞧,準是蘇聯小說看多了。最後,爺爺以絕對權威取勝,有了我現在的名字——俞漢蘊,蘊含著兩漢發源地、我的出生地彭城的無限漢代文化魅力。好了,我的名字說完了,可您知道,爺爺為什麼會取勝嗎?除了名字還算好聽、爺爺是家裏權威之外,還因為他會打仗,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開國元勳之一,但是我要講的故事不是他南征北戰那會子的事,也不是爺爺奶奶的浪漫史,因為他們在我出生前就已經在彭城軍區安享退休後的生活了,我要講的是關於一塊富有傳奇色彩的石頭的故事,我和這塊石頭的淵源,還得從我爺爺的姐姐、我的心姑奶奶說起。
心姑奶奶與被定格在那個年代的所有人一樣,在我們今天的人看來都是極具傳奇色彩的。她終生未婚,一直守著她與奔赴前線的未婚夫的約定。她的未婚夫沒有回來,她就一直保持著處子之身直到去世。我不知道,這是因為那個時代的人頗為單純的緣故呢?還是因為他們對愛情的理解和信仰與我們當今這個時代的不一樣?總之,她既可以被看作是一位偉大的女性,又可以說是受了曆史局限的女性。如何評判,全看您自己心裏的那杆秤了。
我出生的時候,心姑奶奶也已經很老了,我滿月酒的時候,別人都送小鈴鐺、長命鎖什麼的,她卻送了我半塊石頭,當然不是地上隨處可揀的那種,而是一枚通透的玉石,隻有半邊的蝴蝶翅膀,至於蝶翅的那一半自然就是給了他上前線的未婚夫了,這個故事家人對我重複多遍。至於現在那一半流落到哪兒,我還不能說,因為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半塊屬於我的,是自從掛在我的脖頸上直到我成人前就沒拿下來過。聽說這半拉石頭又些年頭也有些來頭,隻是尚在繈褓中的我還不會分辨而已。
在我稍微年長的時候,心姑奶奶已經去世了,我隻見過她的一張黑白老照片,但僅僅一眼,你就可以斷定她是那個時代的美女。她梳著兩條粗粗的麻花辮,穿了件月芽白的旗袍,那紅彤彤的半片玉石就掛在她的胸前。她柳葉彎眉、丹鳳眼,兩片薄而圓潤的嘴唇微微抿著,一派嬌羞。我也要成為她那樣的閨秀,她一直是我眼中女性典範的形象。如果我的性格不是粗粗拉拉,很大條的話,我也可以閉月羞花了。
跟著講講我的初戀故事吧,那是在高一的時候。怎麼樣,也算得上早戀了吧。不過,比起現在小學就開始戀愛的孩子們,我還算是個乖女孩兒吧。
我在中學的時候,不太愛講話,我就屬於大院裏長大不愛貧的那種,所以朋友也就那麼一、兩個。我發現那時的我其實很自閉,走路低著頭、上課低著頭、說話也聽著頭,就是老師們常說的那種“希望在地上撿錢包的孩子”。
這一天,放學後,我與好朋友相約騎腳踏車回家。她們騎的快,我騎的比較慢。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剛下過雨,道路很滑。為了追趕她們,我在學校下坡路上一個沒當心,車把沒握好,直接從側麵摔了個“狗吃屎”。旁邊一群無所事事的高年級男生幸災樂禍,絲毫沒有同情心,沒有人道主義精神,就算不是美女,就算我很“矬”,戴眼鏡,箍牙套,也不至於樂成那樣。我罵了一句,“一群豬”,聲音小的連我自己都聽不清,便跨上車繼續路漫漫其修遠兮了。
那兩個朋友已經騎出好遠了,我不再急急忙忙追她們,優哉遊哉騎在歸家的路上。偏偏倒黴催的,騎到廣播電台前時直接被一輛三輪車別倒,又摔了一狠的。不過,這次姿勢摔得很美,很有些楚楚動人的感覺,藍色校服裙裙擺處直接甩到路邊的泥灘裏,車子的重量整個壓在我的右腿上,左腳還勾在腳蹬上,白色襪子在側麵撕開一個大口子。就在我狼狽的恨不能找一地縫鑽進去的時候,一個極富磁性的男性的聲音在我耳邊傳來,日後才知道這聲帶不是白長的,能發出如此誘人聲音的一定不是電台DJ就是電視台主持人,他顯然屬於前者。他說:“你沒事吧?沒摔傷吧?”
就這簡單的一句,給日後我的愛情道路增添了很多崎嶇。我很多時候,回想這一幕,不得不想起那一群幸災樂禍的高年級男生,正是他們的嘲笑讓我覺得同年齡的男人都是幼稚的傻瓜,隻有年長者才成熟穩重,具有男性魅力。要不是他們,我也不會走那麼多愛情彎道,所以,我決定了,我詛咒他們。
當我再從羞臊中回過神來,抬起頭望向這聲音源時,我呆住了。原來這個聲音源不僅聲音好聽,長相也是一流的,用現在的話說,是極品中的極品。
就在這0.01秒的間隙,我立刻愛上了這個男人。我那春心萌動的少女之心立刻激動不已,也許花季的年齡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吧。愛做夢,愛上瓊瑤阿姨筆下的“費雲帆”,愛上老男人。
實際上,那個男人不算老,三十出頭,可我的年紀才是他的一半,差距即刻顯現。
他在救我之後,顯然不會告知我他的名字,他的電話號碼,家庭住址,職業愛好等等等等。這一切都是我後來在電台盯梢的無數個日子裏逐漸知道的。
從此我的生命裏就纏繞了一棵“枯木”。W的故事拉開了序幕。
我剛認識W的時候,他還是個快樂的單身漢,奉行“單身貴族鑽石王老五”的信條,作為他的聽眾粉絲團,我和其他一群瘋狂的花季、雨季姑娘們每天守候在電台大門口,吵吵嚷嚷著“W我愛你之類”的話,典型青春期綜合症候群。而我自認和她們不一樣,我是W英雄救美的對象,有別於一般粉絲,就如現在和偶像握個手可以一年不洗手一樣瘋狂,我是唯一一個直接和偶像有肢體接觸的fans,別人羨慕不來的。
為了接近心中的白馬王子,我努力練習朗誦,參加各式各樣的辯論大賽、演講大會,膽子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變大了的吧,不僅膽子變大了,性格也從哼哼唧唧的蚊子型變成了有一說一的絮叨型,我那時在想,怎麼日後也得是個傳媒人啥的吧。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我失策了,我變成了一個整天掘人墳墓、挖人祖宗的考古人士。這個暫且按下不表,先來敘述我和老W的愛恨情仇。
我喜歡叫他做老W,首先他確實比我老,其次我必須得和那些叫他W的人區分開來,這是我給他一個人的昵稱。
和他終於有了交集是在十七歲那年廣播電台舉辦的“歌風漢韻”演講比賽上。大賽優勝者將和老W做一檔弘揚漢代文化的廣播節目。作為粉絲團團長的我,比賽重任自然落於我肩,而那些仰慕他的中老年婦女聽眾也加入到參賽的隊伍中來,還有一些期望從事播音主持的大學生們,反正一句話,那次大賽可謂是盛況空前,異常火爆。
經過重重關卡,初賽,複賽,半決賽,憑著無比的耐力和過人的實力,我一路殺入決賽,誓要將PK進行到底。我的決賽稿件選了元代薩都剌的那首《彭城懷古》,它氣勢如虹,可以很好地表現彭城人民對自己城市的熱愛之情。我在後台一直琢磨著它語氣、輕重,希望以最好的狀態發揮詩詞的波瀾壯闊之美。
“古徐州形勝,消磨盡,幾英雄。想鐵甲重瞳,烏騅汗血,玉帳連空,楚歌八千兵散,料夢魂應不到江東。空有黃河如帶,亂山起伏如龍。
漢家陵闕起秋風,禾黍滿關中。更戲馬台荒,畫眉人遠,燕子樓空。人生百年如寄,且開懷,一飲盡千鍾。回首荒城斜日,倚欄目送飛鴻。”我盡力抑揚頓挫,捕捉詩人的感受。
“這首詩選的很好啊。”一個悅耳的聲音震動著我的耳膜,回頭辨認,竟然是老W,“詩人先描繪楚漢之戰的恢宏大氣,爾後又將徐州的著名景點都囊括在內了,像漢墓、戲馬台、燕子樓等等標誌性的景致,那麼,你作為一個彭城人,是不是應該由衷地感到驕傲呢?如果能把對家鄉的感情融入詩歌的誦讀之中,豈不絕妙?”他說完,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
我茅塞頓開,他真是個厲害的角色,寥寥數句,已能擊中要害,怪不得他能成為廣播界的奇才。我忙不迭地表示感激。
他不慌不忙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便又樂嗬嗬走掉了。
由於他的一個小小提醒,我竟然打敗群雄,勇奪桂冠,甚至還榮獲了那場大賽的“最佳城市形象大使特別獎”,做到了“名符其實”,沒有辜負爺爺當年專斷取名的深刻用意。
至此,對他的崇拜與日俱增,他讓我相信儒雅溫和的男子榜樣非他莫屬。
第二章 千裏足
和老W三個月的廣播合作讓我和他之間更進一步,我們之間似有某種默契,做節目時從不互相搶話,有問有答,甚是流暢。他稱與我是“忘年交”,事事可找他商談,雖我不想僅限於此,但礙於年紀小,我沒有采取主動進攻。隻是有時會問他:“老W,你怎麼還不結婚?”每逢這時,他必言辭閃爍,含糊其詞,答曰:“會結婚的,會結婚的。”便不再多言。
最後一次節目乃是介紹小龜山漢墓,需要實地采訪。我跟著老W和其他工作人員來到了傳說中楚襄王劉注與其王妃的陵寢,在此之前,我可是從未下過此類墓穴。
甬道中溫度偏低,有些森然,我緊跟在老W後麵,生怕碰上什麼千年幽魂之類的悚人事件。陵墓盡頭懸掛著一幅襄王頭顱遺骨麵貌複原後的畫像,畫中之人威風凜凜,龍驤虎視,我竟看的呆了,頗有似曾相識之感,直到老W在我肩頭一拍,我才驚叫一聲。
“收工了,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這畫像中的人就是楚襄王,經過顱骨複原後的樣子,聽說此人身材高大,是當時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怎麼,你對這位古人很具好感?”老W開玩笑地說。
“是,我被靈魂附體了。快走,不然你可遭殃了。”我作張牙舞爪怪樣嚇他,他配合地做恐怖狀,引得所有工作人員大笑不止。
這段愉悅的播音日子很快就過去了,老W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安慰我,他說,“我們友誼長存嘛”。
在此之後他也一直履行諾言做我的朋友和生活上各種問題的“軍師”。
從楚王陵穴回來後,我一門心思要報考考古專業,爸媽認定我此舉隻乃心血來潮,多番阻撓未果,終於大發雷霆,不再管我。為避免衝突,我搬進過去媽媽廠裏分的一間單身公寓居住,準備迎考、誰知這一住,竟由此宣告了我獨立生活的啟動。
初秋,如願以償,順利進入B大考古學係,成為一年級十分“新鮮”的新生。
我與老W的戀情始於大一那年。進入高等學府,不僅意味著人在才智上的飛躍,更意味著邁進了成人的門檻。我可以向已介三十有三的他表明心機了。
約他同去郊外燒烤,我由一個玩笑切入正題:“老W,你都不年輕了,不能再遊戲人間了,趕緊找個老婆吧。要不,幫你介紹個?”
老W一臉無所謂,雙手麻利地翻轉著烤架上的肉串,“行。不過鄙人條件很高的。身高要在一百六十八公分到一百七十一公分之間,穿高跟鞋時不得高於一百七十三公分,不穿高跟鞋時不可低於一百六十七公分。要溫柔體貼、嫻靜端莊、小鳥依人、宜室宜家,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不能過於性感也不能不妖嬈。不能木訥寡言也不能熱情似火。經濟上要獨立,禮數上要周全。不可過於不切實際亦不可過於現實,沒有浪漫情結。……”
“噗”,我剛往嘴裏送了一大口飲料,隨著震驚,全噴了出來,不偏不倚,全噴在老W的臉上。
“哎。這算什麼?”老W眯起眼睛,飲料順著他額前發梢滑到臉上,流下來。見狀,我忍不住笑了,趕忙尋找紙巾,掏出來想幫他擦幹淨。
他接過紙巾,自己擦拭著,“我的話有這麼嚇人嗎?這要求不高吧?”
“這還不高?我去哪兒給你找這麼個人。就算有,男人們早搶破頭了,還留得著給你老W。”說完,順勢給他胳膊上一記“爆栗子”。
他“哎呦”了一聲,捂住胳膊直喚“好痛”。
我大驚失色,忙問:“不要緊吧?沒事吧?我沒有用力啊?你怎麼樣?怎麼樣啊?”我焦急地詢問。
他突然抬起頭來,對我一臉奸笑。
天,竟被他給耍了。“好哇,你等著。”我喝了一大口果汁,做出要往外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