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白蘇君在某種意義上真正過上“女豬”一般生活的第五天,掌事的葉先生終於看不過去了,畢竟衙門的錢都是一幫兄弟辛辛苦苦拿命拚回來的,怎能平白就便宜了一個還是帶罪的小丫頭。於是,白蘇君的生活,從此多了一大堆充滿汗臭甚至有時會沾上血味的男人衣服。
女人啊,就是用來洗衣做飯加暖床的,葉先生的算盤打得還真那個響。
一條淺溪繞過昱城太守府的後門,溪水嘩啦啦地流著,白蘇君蹲坐在溪邊,身旁是一疊山一般高的衣服,散發出的濃烈氣味毒得連溪中的遊魚都翻起了嫩白的小肚皮。
真是造孽啊!
白蘇君的鼻孔塞著不知打哪來的兩團布,一手操起傳說中居家旅行必備品之一的搓衣板,一手抓起一件衣服,沾了些水悠然自得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搓。
“我說啊,白姑娘,你就不能洗快點嗎?這半個月的份兒都來了,難道要兄弟們赤膊巡城嗎,這已是深秋了,入夜是會冷的。”
這次負責送衣服來的是秦牧,和白蘇君一般的年齡,應該說,在這昱城太守府內當差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和她一般的年齡。起初也都防著她,隻是日子就久了,差役們睡的地方又和她住的前柴房隻有一牆之隔,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漸漸便也不再把她當作一回事了,甚至混得還蠻熟的。
“切,這麼多說話,你們以前一年都不換洗衣服還不是都這樣過了。現在,我強烈要求,每一批洗衣服的期限,由半個月延長到一個月,否則今晚的晚餐由我來負責,現在就去準備!”一把甩開搓衣板和衣服,白蘇君作勢就要站起來,秦牧連忙黑著臉用手上的衣服阻止她的動作。
“好好,我立即和葉先生傳達你的要求,白姑娘,你就慢慢洗慢慢洗,今天的晚餐老蔡會好好幹的,不勞煩你了。”一手擦去額上冒出的冷汗,秦牧回想起兩個月前,白蘇君第一次走進太守府的廚房,從此之後,那廚房便不複存在了。比起老蔡那半生不熟的硬米飯和半焦不糊的菜,白蘇君的手藝簡直就是最貼切的災難。
其實她也很委屈,人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21世紀新時代女性說,煮飯沒有米?不要緊,但絕對不能沒有電飯煲!
目送秦牧遠去的身影,白蘇君一臉伯樂難覓的感慨,重又蹲回地上,拿起又弄髒了的衣服,在搓衣板上繼續慢慢揉啊揉。
“你在做什麼?”
“沒眼看嗎?洗衣服呀!”白蘇君頭也沒抬,依然不輕不重地揉著手中的衣服,時間不是問題,一件衣服揉上一兩個時辰,總會有變成幹淨的一刻。
然而說話的人顯然不這麼想,發出冷冷的笑聲,隨手拿起一件衣服,順便把白蘇君手中的搓衣板抽走,徑自蹲下身,“哼,白癡,衣服要這樣洗,才省時幹淨。按照你的洗法,簡直隻能說是白費力氣。”
“原來白衣就是這樣練成的。”瞥了眼身旁突然冒出的白影,看他揉搓衣服的熟練手法,白蘇君點了點頭,不禁由衷感慨。
“……”一記鄙視的白眼,某人連哼個字都懶得開口。
“那個,回來了啊。”很後知後覺地問了句,白蘇君幹脆扔掉手中洗到一半的衣服,強迫自己去無視掉對方欠扁的態度。話說整個太守府內,她和眼前這人最是不熟。自她從牢中放出來後不久,本該住在隔壁的白衣美男就不知所蹤,害她整天混在一堆五大三粗的男人中,連尋求微少的美色安慰眼睛也沒有。
“廢話。”美男臉上鼻下勾起的弧度依然維持要笑不笑的欠扁線條,眉目間卻有抹難掩的疲憊,然而手中沾水搓洗的衣服已然脫去汙跡。
這些,都並不能引起白蘇君的興趣,她比較關心的是,“你叫什麼名字?”這問題,她發覺,還真一直沒問過誰啊。
他聞言,先是一怔,然後微微挑起了眉,緋薄的唇吐出毫無起伏的兩個字,“花錢。”
啊?!
無言地張開口,白蘇君忽然想起和他的第一次見麵,那句要人命的“美男,一夜多少錢?”。問個名字要給錢嗎?答案當然是不需要的,這絕對是陰謀。一段段驚天地泣鬼神的穿越故事告訴我們,比我們少進化幾百年的古人並不是好忽悠的,甚至是比人精更精的,更喜歡把女豬忽悠轉頭的,呃,當然並不排除女豬太過小白,這一決定性因素。
這“花錢”二錢背後所蘊含的深意,是絕對的黑啊!
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卻狠狠推翻了白蘇君那深受穿越小說扭曲的BT思想。
“我叫花潛,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潛’。一看你的蠢樣就知道不知想去哪了。”
“哦,花……潛,真是,好名字啊……”訕訕地笑著,白蘇君心虛地瞥過目光,錯過了對方眼中閃過玩味的了然。
幾天之後,一個巨大的雷狠狠劈中了白蘇君,劈得她外焦內嫩,風中淩亂。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絕對絕對不會去問花潛他爹的名字,絕對絕對不會!
話說,花潛他爹,名喚——花!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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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稍微要推前一點,那時候,白蘇君才剛剛被放出囚牢,而花潛正為了另一件事離開昱城時,湘王將要到昱城來了的消息,忽然不脛而走。
不過想想也是,自家的別府都被別人屠個幹淨,再用鮮血刷了個遍,那個湘王怎還能安安穩穩地待在京城。隻是,他這來的時間,似乎稍嫌遲了點。
聽說,湘王的到來,本來極是秘密,然而消息是怎樣泄露出去,在城內傳了開來的,沒有人知道。
這幾天來,昱城的戒備嚴了很多,太守府上下,人人都是神色嚴峻,連一向神經大條的白蘇君都隱隱察覺出有一股不安的氣息在蔓延,正是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白蘇君忍不住就激動了一把。
凶案、官府、王爺!
江湖、懸疑、皇室!
狗血電視三流小說所必備的因素,如果不用牽扯進自己的身家性命,白蘇君是很期待看一出江湖仇殺深宮情怨的現場版好戲。而此時的她,顯然把她那個殺人凶手的嫌疑幫凶這一光榮身份,忘記得一幹二淨。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一真理,是有實踐作證明的。
湘王的到來並沒有如預想般引起騷動,甚至是可以說平淡得就若一杯涼白開,在一個偶然回神,他便帶著他的侍衛隨從住進了太守府。
湘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老頭,有著冷硬的棱角和一股天生的威嚴,總之就是一難相處的半老頭。這是白蘇君偶然幾次偷窺到他這位王爺大人的尊容時得出的結論。
這就是壓迫百姓的大地主階級啊,你瞧,多有排場,連身上穿的衣服都鑲金絲。狠狠地吞了把口水,白蘇君想想自己幹了這麼久的勞力活,怎麼就連一個銅板也沒得到,這必須要好好和葉吝嗇談談。或者,去巴結一下那個老王爺,能抽點油水也好。
其實,對於美男來說,白蘇君自認,金錢對她的吸引力要大得多。
從王爺身上抽油水的遠大誌向,白蘇君終究沒有實現。就像現代要和高層領導同誌們聊上兩句一樣,哪怕他和你都是個人,卻愣是有些什麼會讓你對上他前一刻就怯場了。
這就是該死的小市民心理!
於是白蘇君依然伴著一大堆髒衣服,整天蹲坐在後門的小溪旁慢悠悠地幹著活。偶然聽聽別人的八卦,自娛自樂一下。然後在某一天,聽說了那湘王來是為了尋回他那住在別府休養的小兒子,不知是死是活。逃了嗎?誰知呢,隻是有希望總比絕望好。然而這些,對於白蘇君無關痛癢。
天,一天一天涼了下來,驀然回神,已是初冬。
此時,湘王已經搬出了太守府,住進了已然重整的別府,那殺人的案件卻依然懸著,撲朔迷離。而花潛也回來了,好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