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隻貓(薇姿)
楔子 吉普賽女子的預言
千葉市。
繁華的輝南街。
斜陽脈脈,映照著這座以節奏明快而著稱的城市,喧囂的街頭平添了些許慵懶的氣息。
蕭雅從不可思議咖啡屋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吉普賽女子。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她是那樣一個鮮明突兀的存在,頭上紮著一條豔麗的絲巾,露出海藻般蜷曲的長發,幾縷散落在胸前,任憑微風撩起,漆黑的眼瞳仿似幽深的兩汪深潭,深不見底,透明麵紗下隱約可見堅挺倔強的鼻子,玫瑰花一樣粉嫩的嘴唇,耳朵上墜著鏤刻著古老花紋的碩大銀質耳環,狹長的頸子戴著同樣刻著古老花紋的銀質項圈,亞麻薄紗裹著婀娜的身材,赤著腳,腳踝上戴著鈴鐺,隨著身體的每一下律動,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聲。
即使這樣突兀醒目,在人潮洶湧的街頭,除了蕭雅居然沒有任何人看她一眼 ,就好像她是空氣,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而蕭雅清楚的明白,在其他人眼中,她的確不存在。
蕭雅親眼看見,一個男人視若無睹的向那個吉普賽女子走過去,碰觸到她的身體,沒有遇到絲毫阻滯,也沒有絲毫停留,就那麼徑自穿身而過,步履匆匆消失在街角處。
是幻影、幻術,抑或是幻象?
吉普賽女子手上捧著一個水晶球,深邃如海的眼眸穿透空氣和塵蟎,靜靜凝視著蕭雅。
在那目光下,她竟然覺得從未有過的惶恐不安。
蕭雅本來就不是普通的女子,她來自雪域高原拉薩,是大昭寺聖僧阿波切在俗世中唯一的女弟子,雖然斬妖除魔的能力還不夠,不過,她的催眠術和觀想卻是其他師兄弟都望塵莫及的。
靜靜看著那個吉普賽女子,蕭雅口中喃喃念動梵語,彎曲起右手的中指和無名指,做出防衛的姿態。
吉普賽女子看到她的動作,緩緩的、不讚同的搖搖頭,一步一步走過來,腰肢款擺,腳踝上的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隨著那鈴聲急驟響起,時間仿佛停頓,空間仿佛靜止。
甚至連微風中浮動的樹葉暗影都凝滯不動,街上的行人擺起的手臂就那麼僵直在身畔,邁出的腳也沒有落下去,一個孩子舉起的冰淇淋堪堪碰觸到唇角,融化的一滴奶油無所依附的停留在空中,並沒有墜落下去,一切,就像電視屏幕上正在放映卻突然暫停的畫麵一樣,處在完全靜止的狀態。
吉普賽女子距離蕭雅三步遠停住腳步,輕輕托起手中的水晶球,輕啟唇瓣,柔美的聲音震動空氣,甚至可以清晰看到陽光下閃爍著金絲的灰塵輕輕躍動,帶著仿似空穀回響的聲音,異常妖異悅耳:“阿蒂米斯,屬於黑夜的月亮,代表著寒冷、寂寞以及亡靈的道路。”
“不要裝神弄鬼!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蕭雅冷冷的說。
吉普賽女子眼神幽深如海,水晶球慢慢升起,在手掌上方緩緩轉動:“逆位的命運之輪已經開始轉動,誰也不能阻止阿波羅的憤怒,婆羅門花嫣然綻放,月亮終究會被烏雲遮蔽,妖獸必定要從城市中滅亡,奧列翁即將蘇醒,這是太陽神的詛咒,誰能扭轉……”
妖異悅耳的聲音還在繼續著,水晶球突然迸射出異樣璀璨耀眼的光芒,就在那光芒中,蕭雅清晰看見一隻皮毛華麗的豹貓被奠柏灰褐色的枝條纏繞著,徒勞無力的掙紮,發出痛苦的嗚咽哀鳴,而那枝條上紅色的漿果紅寶石般熠熠生輝,流動著血樣的凝光……
豹貓漸漸失去了掙紮的力氣,大口喘著氣,翠綠色水潤的眸子透過水晶球凝視著她,那是怎樣一種幽邃繾綣的翠綠,隻是這樣看著都讓人心髒抽搐——綠得悲傷,綠得迷惘,綠得看不見絲毫希望……似乎帶著無限眷戀、無限纏綿,而眼底深處卻是最濃重最深沉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悲涼。
怎麼會有這樣痛苦哀傷的眼神?心髒似乎被撕扯著,隱隱的痛,蕭雅咬緊嘴唇,壓抑自己心中波濤般洶湧而起的痛楚……為什麼會這麼痛?怎麼會這麼痛?
那隻豹貓,從未見過的豹貓,怎麼會給她這樣熟悉、這樣心痛的感覺?
“你的愛不會是一個人類……”吉普賽女子看著她勃然變色的臉,幽深的眼瞳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水晶球突然墜落在地上,碎成千千萬萬片,每一片都幻化成那隻豹貓痛苦依戀的眼眸。
蕭雅不由自主俯下身去,拾起一片水晶,鋒利的棱角一下子刺破了她的手指,殷紅的血湧出,染紅了水晶……
豹貓的眼中流淌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金色的閃電陡然劃破蒼穹,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湧起了層層疊疊的烏雲,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蕭雅用力眨眨眼睛,哪裏有什麼吉普賽女子?哪裏有什麼水晶球?置身處,依然是喧囂的街頭,行人揮動著手臂,邁著或者悠閑或者倉促的步子,孩子大口吃著冰淇淋,一滴融化的奶油墜落在青灰色格子方磚地麵上,留下一點漸漸幹涸的奶漬,卻連一片水晶的殘屑都沒有……
恍惚中,仿佛隻是自己的錯覺,隻是一場夢靨而已,然而,手中的水晶殘片已經被鮮血染紅……
街道兩旁佇立著裝潢考究的店鋪,身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道從哪間店鋪裏傳出不知名的曲子,宛轉悠揚,如泣如訴。
距離見到吉普賽女子那一天,已經有好幾個月。蕭雅獨自一人慢慢走在街頭,神情恍惚,終於在一間男士時裝店門口停下腳步,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玻璃幕牆內,一個男模身上穿著一件銀灰色暗紋風衣,立領、雙排扣,金色的扣子鏤刻著美麗的花紋,看起來很是精致,嘴角不自覺綻開淺笑,走進服裝店。
當她提著包裝精美的袋子走出來,才猝然發覺,已經沒有必要再買男士的衣服,夏哲倫也不再需要她買的衣服。
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來,提著袋子的手臂無力的垂下。
夏哲倫是她交往了三年的男友,也是她在這座城市裏第一個認識的人,眼中慢慢湧起濃濃的霧靄,發出低低的歎息,終究還是不舍啊,就這樣的結束。
她咬緊嘴唇,怔怔看著手中的袋子,想起第一次見到夏哲倫時的情形,隻是三年,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是在這樣喧囂的街頭,也是在這樣陽光溫暖微風和煦的午後,那個容貌俊雅、笑容燦爛的少年第一眼就闖入視線,也闖入了自己的心扉,不由自主又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攥緊手中的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