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要的，根本不是什麼世外桃源、萬貫金銀。我隻要有你在，就夠了。”
雖然同樣是海盜，迷津渡和銷金窟的差別可太大了。
單論麵積，恐怕銷金窟就是前者的四倍以上，這還沒有算上洞內曲曲折折的寶庫和通路呢！
正對著海麵的四個角上，四座石門高聳著，封住了洞穴的四哥入口。這些石門久經風雨，上麵鐫刻的文字和圖畫已經漫滅不清。盡管如此，麵對著那整塊的坑坑窪窪的灰石，廖語蝶還是禁不住俯身拜了三拜。
這不是迷信、或是別的什麼，而是發自內心的崇敬。
四扇門的鑰匙孔形狀不一，開門的方法也頗為奇怪。她握著鑰匙又擰又推，半晌才聽到哢噠一聲，石門應聲滑開。
眾人麵前的是一條深不見底的甬道，石質階梯上鑲嵌著青色和白色的玉石，穴壁上也有零零落落的熒光石，把整條通道照得光影斑駁。
“好漂亮……”瀲灩站在一旁，止不住地讚歎：這一比，她的桫欏堂還真是相形見絀了。
洞穴很深，而且曲曲折折又有諸多岔路，走得一行人暈頭轉向。
廖語蝶默默在最前麵帶著路，盡管越來越難走，她卻始終一言不發。
就當眾人已經開始抱怨不止時，眼前卻豁然開朗：這是一間十分寬敞的石室，乍一看去滿屋都是亮閃閃的金銀財寶，地上堆著不少從西方流入的海盜金幣，巴掌大的寶石之類也被隨意地放在一邊。
“發財了、發財了！”眾人歡呼著衝入石室，抱著大塊的金雕眉開眼笑，在滿地金幣裏：他們辛苦了那麼久，拚了那麼久，總算得到了回報，叫他們如何不欣喜若狂呢！
滿目金銀就在跟前，她卻是唯一不為所動的人。
適才進來之前，她看到洞穴旁有一些雕花，不知為何，心中竟格外在意。
“蝶兒，你去哪？”注意到她轉過了身，景黎昕這才放下手中的一卷古書，不解地問道。
她側頭微微一笑，道：“我……稍微出去一下，你看到什麼好書，記得替我拿上喲。”
“好。”他喃喃應道，不自覺皺了皺眉頭：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和先前在船上興高采烈的樣子比起來，實在差太多了。
七拐八拐好不容易繞出了洞窟，廖語蝶毫不停歇直奔側門的位置。
先前她看到的不起眼的雕花上，原來還要好幾行細小的字跡：
“昨日繁華，今日蕭條。茫茫天涯，千金何用？魂魄蕭索，真情不滅。今日所寫之句，謹贈與我此生最為珍貴之人。此次一別，或許便不可再見。但君既不悔，我亦無怨。隻求此生勿忘。”
“這是……”她看著這些模糊的文字，淚水便滴落下來：這自己她實在太熟悉了。從小到大，教給她諸多知識的那些抄本裏，就是這細細長長的字跡呀。
“娘，女兒來了。”她伸出手，輕輕摩擦著岩石粗糙的表麵，忍不住哭出聲來，“我好想您……娘，我真的好想您！”
看到這些詩句，她一直以來埋藏於心中的思念便忽然張揚起來。
她想象著年輕的母親在銷金窟的日子，想象著流光的愛情、傷痛、和釋然，哭得越發傷心：她那善良的母親當年放棄了自己的幸福、這裏的財寶，隻是為了成全最好的朋友。這樣的寬容，她學不來，她也弄不懂。
她隻是替母親覺得不值，何苦為了別人而孤獨終老？
“蝶兒？”她的身後傳來飽含關切的聲音，“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
聽到聲響，她手忙腳亂地擦著眼淚，卻被輕輕拽住：“你哭了？怎麼，不高興了？”
“沒、沒有。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費了那麼大工夫、總算來到這裏。”
“小仙女，你要騙我可是還差得遠呐。”景黎昕在她身邊坐下，笑容裏透著疼愛，伸手碰了碰她紅腫的眼睛，“是想你娘了？”
見他猜得那麼準，她也隻好點頭道：“觸景生情啊。怕掃你們的興，便隻好一個人躲出來了。你呢，找到什麼喜歡的嗎？”
“的確有很多好東西啊。”他知道她不想多談過去的事，便順著她的話道，“隨便拿一件，都是價值連城。還有些珍貴的兵器圖紙。隻不過……”
“隻不過？”
“提不起興趣來啊。”他抬頭看著放晴了的天空，喃喃自語，“不知為何，完全高興不起來。”
“茫茫天涯，千金何用？”她念著牆上的詩句，自嘲般笑了笑道，“我們辛苦了那麼久，到最後，卻已經不需要這些財寶了。”
“是啊……”他牽起她的手，眼底的神情濃得如同蜂蜜，“我有你就夠了。”
銷金窟裏，船員們吵吵鬧鬧地忙著“分贓”，好不快活。一會兒抱著一箱金幣出來詢問分配的方法，一會兒又拿著神兵利器當鐵棒跳到船上擺造型……
“他們還真是很開心呐。”廖語蝶遙遙看著眾人忙碌的身影，忍俊不禁：就算她自己沒什麼好心情，可看到夥伴們的快活模樣，她也覺得心頭舒暢了一些。
從她現在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銷金窟的入口以及前方數十裏的海域：眼下海麵很平靜，從這裏看，漩渦和礁石也不那麼明顯了，看上去就像是一片風和日麗的水域。
坐在母親最喜歡的觀海石上看著遠方，這片美景讓她幾乎不敢相信片刻之前，他們就是在這片海水裏拚死掙紮。陽光灑在海麵上，好像細碎的金子。烏雲早已散去，天空一片清澈碧藍如洗。
“好漂亮。”景黎昕捧著一卷書跳上另一塊岩石，向她柔柔地笑了笑，“辛苦了那麼久，值了。”
聽到他的感慨，她並不答話，隻是傻傻地看著一片金色的陽光。
半晌，她忽然開口：“黎昕，我們就這麼隱退了，你說好麼？”
“隱退？”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詫異地問道，“怎麼突然這麼說？堂堂的妙手神偷、海上的紫瞳仙女，這些可是你很辛苦才得來的。”
“不過是一些名號罷了。”她鼓了鼓腮幫子，道，“呐，要名聲、要金銀財寶，我都有了。再這樣冒險，好像沒有意義了啊。其實也是遇到你之後，我才開始想要好好安定下來。因為我怕，以後老了、累了、玩不動了，我會無處可去。現在不比當初，從前不懂事，想著將來若是沒了氣力，就轟轟烈烈弄一個讓全天下手忙腳亂的大案子，然後或者死去，或者繼續當海盜，早晚會被追殺到……可是如今，我不會再這麼想了，因為有了在乎的人，自然也就沒了當時的那種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