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一個禦神師(下)(針葉)
事引:離辭
在白色朱瑾花肆無忌憚綻放的日子裏,他們畢業了。
宴後人散,酒醒樓空。今年的畢業日拍到的靈異照片特別多,錄下的DV裏總有無法解釋的存在——盡管每年都有。
看著別人背起行囊,或許未來的幾年都不會再見,由不得人不感歎物是人非。在情緒的感染下,大家都紅了眼睛。
在人眼看不見的地方,很多非人也紅了眼睛。
“又思啊……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幾十名戰死沙場的少年遊魂團團抱住燕又思,涕淚交加,悲痛欲絕。
沒有又思,誰給他們撐腰哇……
“冤家,你就舍得我們嗎?嗯……”嬌豔的花精一襲曳地長裙,香紗掩肩,拉根繩子睡在樹中間,半倚半趴,媚骨撩人。
“又思,我們可以去看你吧?是吧是吧?”
“又思家你又進不去,笨!”
“我可以在街上探望又思啊!”
“說得也是……”
七嘴八舌,紛紛擾擾。
另一團也議論紛紛——
“又思要走了哇!”
“以後我們去遊泳池就沒人管了。”
“泳衣的夏天!耶耶耶!”
“還可以隨便打架。”
“找吃的也方便了。”
哇哈哈哈!哇哈哈哈!笑得不知多囂張。
豔鱬珍貴扶著樹幹發呆。她在想:又思畢業,我就可以隨便去喜歡滿校的美少年了,哈哈哈哈,再也不怕有人管我了,以後這所學院就是我的天下,哈哈哈哈……
有人歡喜有人愁,世間事總不能盡如人意。各懷心思的非人在愉快與痛苦的雙刃劍下,萬般不舍地揮起小手帕。
“沾沾,來,試試!”俊美無比的年輕人提了件白色長褂圈住自己的女友。
“不要啦!”莫沾頭痛地推開。
“試一試嘛,我幫你穿……”說著抖開白褂,找了袖子就往女友身上套。俊臉含著世間最純粹的笑,眸星閃閃,迷如雲旋,隻看一眼便讓人眩暈在裏麵,無法自拔。
“我不穿啦,又思!”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裏,莫沾欲哭無淚。不但欲哭無淚,她還要分心和這個一心一意給她穿護士裝的男友“搏擊”。
捏緊拳頭,縮緊胳膊,就是不讓他套袖成功。
看到太多就是不好,弄到她現在求神都不知道求哪位。
他們半個月前才畢業好不好,他就不能表現出一點求職的鬱悶?
她很鬱悶就是了。
雙親大人雖然沒有給她壓力,卻也很委婉地勸她要有自己的人生規劃。她點頭稱是,發了幾份履曆出去,接到三家公司的麵試通知,可麵試之後卻不盡人意。她想找的是一份可以做上七八年甚至十幾二十年的工作,然後老了她可以很驕傲地說“我是XX人啊XX人”,麵試的公司卻隻招一些短期銷售或文職,她實在沒有說OK的心情。
被打擊的下場就是她天天跑到又思家(寺廟啦)和師魁、天方、瑤姬一起泡劇集看卡通,又思偶爾作陪,風雷小鬼就抱著品客在屏幕邊浮來浮去,哢嚓哢嚓吃得不亦樂乎。
何有畢業後在鄰近的城市找了一份律師樓的工作,大概就是跟著大律師跑官司,閑空時就自學法律,聽瑤姬說他正準備考律師執照。雖然隔得遠,不過這點距離對巫山神女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做好蛋糕,她照樣三分鍾不到就能送到何有手上,打開盒子,蛋糕還是熱的。
其他同學在網上亦有聯係,畢業的傷感過後,大家也都習慣了。
兩天前,他們趴在師魁房裏看劇集,正到腎上腺加大分泌之際,又思猛地一拍掌,跑出去打電話。回來後,他很高興地說:“我找到工作了。”
“什麼?”大家齊問。
“醫生。”
她不想承認他是被劇集刺激到,可事實的確是——他們正看的就是《實習醫生》。
又思以前幫過醫院院長的忙,所以一個電話就得到了“醫師”的頭銜……冠名總是很簡單的,她就說。
可是,他玩他的醫師好了,不要拉她玩護士好不好?她是很認真很認真地在找工作耶!
“穿好一隻。”他的聲音響在頭頂。她轉眼一看,才發現自己一個小小的走神居然讓他把袖子套在了胳膊上。
“不穿啦……”她抽回來,推他出去,“今天是你第一天工作,要給人家一個好印象。快點出去!”他已經遲到了不說,居然還有一間舒適整潔的辦公室,這種特殊待遇肯定會被其他醫生排擠,更別說他根本沒有足夠的醫學知識。
人命不是給他拿來玩的啊……
“叩叩叩!”急促的敲門聲後,一名護士推門進來,“燕醫師!燕醫師!主任醫師在等你開……”會字被護士咽了下去,她瞪大眼睛,被眼前看到的這一幕驚呆。
莫沾也呆住了。
又思穿著醫生長褂,可他隻穿了兩隻袖子,衣服半掛在腰上,有點欲迎還拒、半推半就的意思。她被他套上一件護士衫,一隻手攏進袖子,另一隻袖子從她腰邊斜披過來,她的手正被他捉了往裏麵塞,看上去倒像是他正要扒她的衣服。
“抱歉。”那名護士紅著臉退了出去,還特別為他們鎖上門。
“那個……我不是……”她急叫,卻被清脆的“哢嚓”打斷。
辦公室裏靜悄悄。
他慢慢鬆開她,不再勉強給她穿護士衫,卻捂住嘴悶悶笑起來。
“燕又思!”她暴動脈。
“我先去開會。”吻了吻她的臉,他溜得比兔子還快。就在她瞪著門生氣時,他又推開門探進一隻手,“道具,忘了道具。”說著摸到牆上掛的聽診器,取下,掛上自己脖子,微笑,關門。
“護士!”
“護士!”
“護士!”
“護士!”
“護士!”
“護士!”
牆上長出一排小蘑菇。
“我才不要咧!”她鼓起臉,帶著哭腔。她的職業選擇裏從來沒有護士這一項,況且她又不專業……她的意思是:她很敬業的啦!
如果說醫院是猛鬼出沒地實在很誇張,而且,太平間也沒有小說中描寫的那麼恐怖。相反,居住在醫院範圍內的非人不但很有次序,而且非常遵守秩序。
看著不遠處安靜排隊的遊……魂,莫沾真的有這種感覺。
這要拜又思所賜。
最初的幾天,他拉著她在醫院閑逛。閑逛嘛,情侶之間總會談些亂七八糟的話題,然後她知道了——醫院居然是冥差的定點值班所。
這麼解釋吧,醫院裏衡量生命的標準非常單純,不是生,就是死。死亡必然產生魂魄,地獄的冥差為了方便工作,特別申請在人間各個醫院設立定點值班所,守職的小鬼差被稱為“業無常”,他們的職責是將醫院裏每天產生的魂魄聚攏、排隊,看守他們直到上一級無常開車來接——完全可以類比成人類排隊上公車的樣子。
通常,冥差會逢單號的淩晨零點來接收魂魄。
魂魄排隊點可以是醫院的任何地方,鬼差們多會選擇風景優美的地方而不是太平間。他們也要欣賞美景對不對?
有的鬼差喜歡小孩子,會把站台設在兒科旁邊,有的鬼差偏好美食,站台就會在餐廳邊,有的鬼差偏好美女,自然就將站台設在……那個……嘿嘿,女浴室旁邊。
各取所需,無可厚非。
“今天的隊排得好長……”隔得遠遠的,她小聲在他耳邊說。
“出車禍了。”他蹲在五樓的欄杆上,白褂迎風飄飄,還好心情地讓風雷小鬼送了一筒品客給維護次序的鬼差。大概那名鬼差以前見過他,接過品客後摸了摸風雷小鬼的頭,遠遠送來一個微笑。那笑有些冰冷,但是很真誠。
“你們認識啊?”她往他身後擠了擠,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多此一舉。
他塞了一片品客到她嘴裏,笑問:“想不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成為‘業無常’?”不等她選擇想或不想,他已經倒薯片似的將答案倒了出來,“說起來他也很慘,在孤兒院長大,等到十三歲時有人收養了他,兩年後他的養母死了,就在那年生日的時候,他養父獸性大發把他……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把他怎樣?”她聽得耳朵起泡,忍著爆動脈的情緒奪過他手裏的品客筒。
他抿嘴,臉有點青,“就是漫畫和小說裏經常發生的情節啊,要我詳細描述嗎?”被一票腐宅荼毒了四年,他沒漂移就算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