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氣從莫殤的心底深處升起,他為了維護天界的秩序,懲罰了無數的神祇,有的神祇永世不能再上天界,有的神祇死在他的手上,永遠地在三界消失。
但是他們所遺留下來的仇恨,無論時光如何流逝,隻要有一點星星之火,便足以燎原。
這就是他數千年來所要的結果嗎?
“你難道還堅持著你所作的是正確的嗎?”金薇冷笑道,她的笑聲仿佛從他的身後傳來,從他的心中傳來,四麵八方,無處不在。
在那一瞬間,金薇那冷漠的眼神讓莫殤想起了數百年前龍雲詩與龍泉吟的眼神,冰冷而堅決,她們明知道自己的力量在他的麵前是多麼的微弱,但仍然持劍站在他的敵對方向。
她們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什麼能讓她們不顧自己的生死,執意擋住他前進的道路?
一個又一個天神下界,是什麼誘惑他們做出了放棄永生與高高在上的地位?
他的心突然亂了,像天空中被劍氣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浮雲。千百年來,他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是不敢去想,在他心底的最深處,有一個聲音無時無刻不在誘惑著他,企圖擾亂他的意誌。
神啊,何必守護在那冰冷孤獨的天界深處?
為何不到塵世去享受快樂與繁華?
神,難道你不想再見到她一麵嗎?
她一直孤獨地遊離在三界中。
去吧,去了,到塵世去,你將重新擁有她。
他給無數神人留下的,除了仇恨,什麼都沒有。
那橘黃色的浮雲,似乎都變成了一張張臉龐,有龍泉吟,有暗殤,有姬舞,還有無數他幾乎已經忘記的神祇。他們冷笑著,怨毒地向他逼近,他們的身後,跟著往生城成千上萬的怨靈。
“不公平啊——不公平啊——”他們呼喊著,向洶湧的潮水一樣向他撲來,一浪高過一浪。
蕩魔元始天尊眼中的精光突然暴射,他身邊的幻象刹那間都消失不見。
魔由心生,不過是他自己的心魔罷了,又怎麼能懷疑萬年以來的律令呢?
莫殤突然大喝一聲,右手劃過一個弧線,左手貫下,破天劍式開始,這套蘊含戰爭與止戰奧妙的劍法,幾乎所有的天兵都隻見過自己部所練習的那一式,從來沒有見到莫殤使出破天九式。
在莫殤的身體中,隱隱有一隻大鳥撲騰著翅膀,似要展翅飛上九霄,一鳴驚天。
隻聽當當幾聲巨響,金薇被逼得不斷後退,花月劍承接蕩魔劍的威猛攻勢,連她的虎口都被震出鮮血來。雙劍每相交一次,巨大的震撼便從他們所站的龍角波及了整個往生城,往生城不斷地搖撼起來,似立刻就要傾倒一般。
金薇後退幾步,雙掌一錯,劍吐蓮花,用的竟是破天劍式第五式“皓月睡蓮”,一把劍幻化出了無數把劍的幻象,像在月光下盛開的一朵睡蓮,清冷而淩厲。
莫殤吃了一驚,蕩魔劍從中間斬開,破解了金薇的劍式,他厲聲道:“莫非是從銀龍那裏偷習的劍式?”
金薇持劍冷笑道:“何謂偷習?這劍法難道是天尊自創的?”
莫殤不再言語,一招接一招的繁複劍式從他的手下飛出,“暮野滄桑”、“皓月睡蓮”、“星辰錯變”……
金薇被劍式逼得不斷後退,身形飛起,撞在怨女塔上,怨女塔一陣搖晃,卻還是強韌地支持著,未曾倒下。金薇還未換招,蕩魔劍已經再次逼近,割斷了金薇的發帶,金薇一頭長發披散下來,幾縷青絲隨風飄落,還未碰觸到蕩魔劍鋒便被那尖銳的劍氣斬斷成兩截。金薇的麵色猛然之間慘敗,隻有一分之差,蕩魔劍再靠近一分,她那顆美麗的頭顱便會飛向了蒼茫的大海,一沉下去,再也尋不到蹤跡,一抹紅色的火焰突然從她的麵前閃過,奔向莫殤!像飛蛾撲火,卻又那麼毅然決絕!
雲桑。
“雲桑!”素來沉靜的金薇仙子就算是在麵臨失敗的時候也未曾如此失態,“雲桑!”她厲聲呼喊道,兩行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
雲桑倒在她的懷中,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卻露出了微笑。她吃力地抬起頭,湊近金薇的耳邊,輕聲地呢喃著,聲音低微而模糊不清。
就算最初的愛人背叛了他,她幾十年來日思夜想的卻還是他,隻是他。在卓東來死去之後,她的生命便是那般的行屍走肉,毫無生氣,隻能在塵世的風塵中盡力輾轉,然而迷醉,忘了來路,斷了歸路。
她隻盼望在來生,莫要再遇見那樣一個人,讓她心醉,卻又心碎。
雲桑胸前的傷口緩緩升起一縷淡淡的光芒,如煙如霧,照亮了她黯淡的眼睛,她便在這最後的光焰中,看到了她曾經經曆過的一切——與母親躲避天神和地府的追殺,她躲在角落中,流著眼淚看著龍泉吟的離去;她與金薇共同建立了往生城,她們一起站在兩根高大的龍角上,眺望著遠方,誓言要為世間的女子開辟一塊無憂淨土;儒雅溫柔的卓東來在寒窗之下埋頭苦讀,他抬起頭,看到走過的美麗的少女,久久不能回神;她親手拿著劍,殺死了那個背叛她的男子,他的眼神恐懼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