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重色輕友(1 / 3)

“我說,我都能下床走了他怎麼還要泡著?”

蹺著一條石膏腿的顏色在浴桶旁邊嗑著瓜子,盡情鄙視往桶裏倒藥粉的無往藥王盛無往。想當初他對她的石膏理論不屑一顧,堅持傷到筋骨要用木板綁著。如果不是她寧死不屈,她恐怕無法出來見人了。

盛無往以同樣鄙視的眼神瞟向亂吐瓜子殼的顏色,“內傷,什麼是內傷你知道嗎,不懂別在這裏亂發表意見,懷疑我的醫術。”

被追風以十成功力打一掌還能活下來的除了顧無殤大概不會有別人了,當然盛無往的功勞最大,這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地方。

“在我們那兒掛瓶鹽水就好了,掛鹽水你知道嗎?看你那鄉巴佬的樣子就知道你沒聽過。動手術你知道嗎,電擊你知道嗎,打針你知道嗎?”

無所事事,顏色最大的樂趣就是打壓盛無往。暗夜門總部在萬仞峰頂,高聳入雲,與世隔絕,沒有顧無殤的指令任何人不得私自下山。她幸好是傷了腿,不然早待不住了。

莊裏的人都叫她主母,她很不習慣可是很享受。

加完了各種藥草,盛無往拍了拍手,全心投入磨牙齒,“你到底是不是女人,無殤脫得光光的泡在桶裏你也好意思看,你有沒有一點羞恥心?”

“當事人都不介意,你緊張什麼,難道你是Gay?”

“你怎麼知道無殤不介意,他是不好意思說。還有不要夾雜我聽不懂的語言。”

“說你是鄉巴佬還不承認。”顏色擠眉弄眼,將碟子放到桌上,空出手來按摩顧無殤的肩膀,“喂顧無殤,你介意嗎?”

半個身子浸在五顏六色液體裏的顧無殤,裸露在外的後背橫著大大小小的傷痕,顏色初見時盡量不讓自己顯出大驚小怪的樣子。她可以想象他艱難的生存和奮鬥,才有了叱吒江湖的暗夜門。

懶懶地睜開雙眼,顧無殤從水中抬起手臂搭在桶沿,“如果我介意,你就不會在這兒了嗎?”

“當然不會,你這兒最好玩啦。”並且可以見識暗夜門主在浴桶裏是怎樣發號施令的。

“為什麼不聽無往的話多躺在床上休息?”他舒服地靠著後桶壁,顏色的按摩通筋活絡,長此以往怕要上癮了。

聽無往的話?斜斜睨過去,“那個庸醫,學藝不精還自稱藥王,我的狀況就該到處走走,聽他的話本姑娘早殘了。”

把現場的盛無往當成空氣。

多次被挑戰權威,他氣得習慣,敏捷地反唇相譏:“我不是自稱,名號是江湖朋友們給的,本公子當之無愧而已。不像你,連最簡單的樣花都繡不出來。”

“你也不會繡!”

“我是男人。”

“我是女人。”

“……”

終於,盛無往以抓狂的姿勢對著半空嗷嗷叫。

“無往。”顧無殤攪了攪麵前的水,眼裏是掩不住的笑意,“水涼了。”言下之意,他該出去了。

“,。”被逐出境地的男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門關上,留下兩句抱怨在空中微弱地抗議。

顏色覺悟很高,敏銳地嗅出空氣中的不同尋常的氣味,當然是顧無殤散發的。她立馬在心中細數最近做過的不能被認同且很能引發浴桶裏男人怒火的事情。

第一件,她寫了封信給無情,告訴他自己很好,暫時不回來了。第二件,她寫信給追風,告訴他傅小梨和傅小芍的身份,讓他阻止傅小芍弑父。第三件,她隔三差五給紅塵做思想,誓要牽起笑恨和她的紅線。

好像暫時就這麼點。

顧無殤朝前麵指了指,順著他的手指可以看殘留在指尖的水滴,還有這個方向上,整齊擺放在書桌上的兩封信。

“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有,”顏色濕潤的手掌在裙子上蹭了兩下,先發製人,“第一,偷看別人的信件是犯法的;第二,冤冤相報何時了。”

顧無殤看著她,瞧不出喜怒哀樂,“我以為你明白我。”

“我明白,非常明白。傅錚該死,可是你能不能換個政策?傅小芍是個多善良、可愛的女孩啊,我可不忍心看著她最後承受如此壓力,要是傅小梨我絕不阻攔。”

顏色知道她說的又是廢話,橫豎顧無殤是聽不進去的,聽進去也不會改變主意。

“你累不累?”顧無殤果然不為所動,“每天想著管這管那,又什麼都管不了,我看著都累。”

她翻了兩個白眼送過去,“也不想想我這麼累最後為了誰。你看人家張無忌,不計前嫌,力救六大門派,心胸多麼寬廣。”

“你既沒有趙敏漂亮,又沒有她聰明,別指望我成為張無忌。”

可見,顏色唾沫橫飛、激情澎湃地完美講述金庸先生的《倚天屠龍記》收效甚微。

慘遭打擊的她咬牙切齒,一巴掌拍在水麵上,濺了顧無殤一臉的水,“對啊,我既不漂亮也不聰明,那你搶親做什麼?還是你就是看無情不順眼,故意和他對著幹……”

說到這裏顏色咬住了指甲,越來越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眼神不禁幽怨,“反正你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如今我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留我在這裏幹什麼,浪費暗夜門的米飯……啊……”

顧無殤嘩啦一聲從水中赤裸裸站起來,引得顏色尖叫連連,趕緊捂住眼睛。他扯下屏風上的衣服披在身上,慢慢走到依然捂著眼睛的顏色麵前,輕輕把她攬到懷裏。

“你不要亂來哦,我……我……”碰到顧無殤光溜溜的胸膛,她緊張得語無倫次,“就算你把我怎麼樣了,我也……我……”

“你可以認真地愛我嗎?”

“什……什麼?”

她抬起頭,顧無殤扶著她的雙肩,深到心底的眼瞳如水潭明淨,“你在玩,總是一副遊戲的態度,似乎隨時可以毫不留戀地離開。你讓我覺得,我隻是存在你的心之邊緣,而不是心的中央。在你心中,我根本就沒有別人看到的那麼重要,是不是?”

第一次,顧無殤和顏色提及愛。她招架不住避開他的眼神,“不要褻瀆我的感情,我舍命救你足以說明一切。”

“如果你沒有穿什麼防彈衣,你還會不顧一切擋在我身前嗎?”顧無殤緊緊抓著她的肩膀,“你不在乎死亡,因為你知道自己不會死。你身後的王牌是什麼,你憑的到底是什麼?”

她憑的是小白,可以穿越時空的小白。可是她不能冒險說出來,隻能選擇奪門而逃。

顧無殤一掌擊碎浴桶,水花木屑肆濺。他一定是瘋了,怎麼會斤斤計較這種女人才會追根究底的問題?

“說我感情不認真,什麼意思嘛!難道非得我死了才顯得愛他?難道我就不會痛嗎?我為了他腿都差點瘸了,他也太過分了。”

顏色拄著拐杖碎碎念,每一下都敲得地麵咚咚響。從她身邊經過的門人恭敬地喊一聲主母,她恨恨一瞥來人,“主母?叫老母也沒用,走開。”

然後進房,關門聲震耳欲聾。

小白跳出來沒好氣地說:“那你跑什麼,我都不知道你瘸了腿還能跑這麼快。”

“要不然咧,大聲說我愛他嗎?我說不出來。”

“那你愛他嗎?”

“我愛他,但是……”

“但是,”小白打斷她,“沒有愛到沒有他就不能活的地步,你不會為了他永遠留在古代,不會把他看得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她隱藏在心底假裝忽略,忽然被拿到太陽底下戳破,舌頭似打了結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醒悟,急急分辨道:“你們為什麼老喜歡說這種自尋煩惱的問題?可以兩邊穿越根本不需要永遠留下來,而且為什麼要用性命來證明愛不愛?難道他會為了我不要命嗎?”

“會。”

小白吐出一個字,換來顏色一個毛栗子,“你一塊玉佩裝什麼愛情聖手,一邊待著去。”

這件事之後,顏色心中有了結,時常有人在耳邊問:你和顧無殤同時掉到河裏,隻有一個救生圈給誰?

給誰?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麼變態的問題,總是有個人會遊泳的吧。

過了幾天,外麵傳來消息,烈焰堡堡主準備了厚禮來賠罪。他再不賠罪,烈焰堡就要被暗夜門鏟平了,這就是得罪暗夜門的下場。顧無殤並無讓烈焰堡消失的意思,派了玉不酌下山去收禮。

他是故意讓玉不酌去的,顏色知道,他感情不外露,卻是不著痕跡地成全朋友。他這個其實應該開開心心生活的。拆了石膏,她有一個念頭在心中慢慢形成,於是想方設法混下山去,幾番失敗後,驚動了顧無殤。

顏色以為她和紅塵的感情已經很好了,沒想到這家夥竟然不給麵子地把她拎到顧無殤麵前。自那次小爭吵後,她一直避著他。他大部分時間泡在桶裏,隻要她不去找他,自然就見不到。

紅塵關了門,好長一段時間顏色沒有說話,顧無殤靜靜泡在水裏,亦不開口。盛無往來換藥,剛敲了敲門,顧無殤朝外麵吼道:“滾開。”

盛無往習以為常,立刻乖乖消失了。顏色看不過去了,“喂,你態度能不能好點?”

“暗夜門主的話就是命令,”顧無殤打開話頭,將臉轉向她,“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以下山。”

“那你下命令讓我下山,我有事要辦。”既然說她沒有認真愛,她就認真為他做一件事。

顏色說話語速快,聽上去像沒有感情。聽話的人在水底下捏緊了拳頭,“我不許你下山。”

蹙起的眉頭,眼底泄露一絲情緒,顏色頭一次在他突如其來的怒火下“撲哧”笑道:“我又不是不回來。”

這樣的承諾及不過顧無殤心頭隱隱的不安,他再一次搖頭,無一絲轉圜餘地,“不行,我不同意,明天開始我會派人看著你。”

現代女與古代男的矛盾由此可見一斑。

“我不是嫌疑犯,你無權囚禁我。”

“無權?給我聽好,你,無權不聽我的話!”

如果顧無殤說“我是你老公,三從四德”什麼的,沒準顏色就甜蜜地暫時打消了念頭。偏偏他話語冷硬,雖然意思差不多,聽在顏色耳朵了就變了味兒。

“你這個自大的古代霸道混蛋,我們走著瞧。”

戒備森嚴,顏色無論如何是溜不出去了。吃飯,睡覺,上廁所,走到哪裏都有人跟著。這個人還是尼姑紅塵,可以一個小時不說話。顏色的人權被嚴重侵犯。

“紅塵,幫我告訴顧無殤,如果再這樣監視我,他會後悔的。”

紅塵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表示會轉告。

就知道是這樣的反應。顏色合起房門,禮貌地對站在外麵的尼姑問道:“你要進來嗎?”

“我站在外麵。”

很好,要的就是這個答案。

彼時,杵在廊下的紅塵手持拂塵聽著房間裏的動靜,初時不覺得奇怪,靜悄悄的可能睡覺了。但等到太陽下山,正常情況下顏色該出來發牢騷了,卻依然不見人影。

“不好。”她大驚,推開房門,一覽無餘——顏色不見了。封著的窗子完好無損,沒有人見她下山,甚至沒有人見她走出房間,事實證明顏色憑空消失了。

第一時間稟告了顧無殤。

“盛無往帶人到山上搜,紅塵去盯著央普府,另外吩咐各個分堂暗中注意,務必把她找到。”

顧無殤果斷地下了命令。他去了顏色的房間,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溜出去的。想起紅塵下山時傳達的顏色的話,他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