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麒麟碧玉心(1 / 3)

陸安城外二十裏地,劉家集地主莊園。

一個時辰之前,杜宇獨前往距離陸安最近的衛所,以保護“西廠穀公公家私”的名義“借兵”護院。而他事前借來的二十名兵丁,正在他親信的幾個番役指揮下,忙著把西廠眾番股自陸安城中搜刮來的金銀細軟、古董字畫,一箱一箱地往宅子後院的空地上抬。

一道杏黃色的影子輕軟似棉,翩然若羽,無聲無息地飄落到的院子的中央。

“誰?”

“什麼人!”

番役們一起大喝道。

“雲姑娘?你怎麼在這裏,千戶大人讓我……”

徐飛喘著氣跑上前來,話未說完,驚訝地發現那團杏黃影子似一陣狂飆“呼”的刮過自己的耳邊。

人影尤在,耳中已聽到“嘭”的一聲巨響。前方三十步開外的朱漆大門,瞬間被人撞開。

人影逝去,兩扇門兀自晃蕩不已。

兵丁們正抬著幾個大大的箱篋經過,見狀均駭然停下,麵麵相覷,不敢出聲。

“不幹你們的事!”

徐飛揮退了番役們,走上前來,若有所思地說道:“千戶大人原來要我送她走的,現在她自己走了,更好!”

時間又過了兩個時辰。

“你是說,她是申時從這裏跑出去的?”

杜宇一襲玄色輕零衫,身背三弦琴,抱臂站在廢宅後院的繡樓上。如星寒眸中帶著些許錯愕,冷冷望向身旁的徐飛。待得到對方默認後,又伸出食中二指,揉了揉眉心。

“沒見她進來,她是怎麼從這裏跑出去的?”

“一個大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潛進了這個宅子,你們這麼多雙眼睛,居然就沒有看到!難道你們都是瞎的?”

“這……”徐飛額頭上立即滲出豆大的汗珠,“那時候兄弟們都在忙,所以疏忽了。”

杜宇本來還想罵上幾句,但一想到流民就要打過來了,在這種時候為了一個女人而斥責自己的親信,好像有些不明智,隻好暫時忍住。

“算了,走了就走了!本來我想,她一定是在擔心我的安危,放心不下,才過來看看。現在已經過了戌時。這荒野漆黑,方向難辨的……”

“雲姑娘武藝高強,不是普通女子,不會有事的!”徐飛擦著額頭上的冷汗接口道。

“其實這事都怪屬下蠢鈍!當時千戶大人去衛所借兵,屬下正按您的吩咐,忙著布置這裏的防預,可是周知州突然派人過來跟屬下要人,屬下窮於應付……”

“他要什麼人?要軍士?”杜宇一側頭,蹙眉說道。

“要軍士!周大人說,現在統共隻有三百個人,大人您一氣就調走了二十多個,並且還都不在城裏護衛百姓,隻是在自己的私人地方……”

“什麼屁話!”杜宇從鼻子底冷哼出一聲,“加上我剛帶回來的,現在是一百個了。這個書呆子!暴民打進來,首先要對付的是咱西廠的人,幹這城裏的百姓鳥事?他們可安全得很!你說,那些賤民的命比起咱們幾個,還要值價嗎?”

“大人說得是,屬下也是這麼回他的。”徐飛連聲答道。

說完,四下看看無人,又急忙從袖中陶出一封信遞到杜宇麵前。

“對方來信了。信中說他們的師傅‘湘南怪叟’這次也出馬了,不過隻要大人身上還帶著那件信物,便可保證大人安全。”

“嗬?這三兄妹的師傅也跟著瞎湊熱鬧!”杜宇裝作若無其事,抽出那信瞄了一眼,再用手指彈彈那張薄薄的信紙。

依他的武功,普通的流民就算來一萬個,他也有把握趁亂輕鬆逃脫。可是這三個家夥的師傅……

“他為什麼一定要攪和到這檔子事裏來?”

“屬下也不清楚,大約還是為了孫敬那個秀才吧。”徐飛答道。

“這‘采花賊’的麵子可真大!我答應過把他弄出去,難道會食言麼?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個姓周的酸秀才,他一直死盯住我不放。難不成叫我直接命令他放人或者公然去劫大牢?傳到宮裏去,那些彈劾穀公公的又要有話說了。”

“那倒是,那倒是!嗯,可是屬下聽說那個老鬼不是個省油的燈啊。為了以策萬全,屬下看……”

“碧玉麒麟不在我身上。”杜宇挑眉傲然道,“可我到底還是杜家的老三。我就不信,他們有種敢把我這個‘金刀大俠’的兒子給宰了!

夜如潑墨,不漏星鬥。此時莊園內外燈火通明。

八十名兵士一齊引燃了火把,把守在各個通道上。一隊弓箭手正提了火油排隊匆匆登上繡樓,在廊廡四周密密地布防。

濃重的火油氣味兒彌漫了整幢宅院,一百多人的宅院中竟然燕雀無聲。

一切都布置停當了,雖不能保證萬無一失,總能抵擋上一陣子吧。

現在,該是去找“她”的時候了!

想到這裏,杜宇在徐飛耳邊低語數聲,跟著拿過一隻火把,下了繡樓,匆匆走向西廂那間耳房後麵的暗室。

搬開暗室裏那個閑置的小型水磨,底下就露出一個入口僅能容納一人,底部卻頗有些大的地洞。

引燃暗室中的燈盞,可以看到一個穿著蔥綠衫子的女子正蜷縮在那地洞中。

“一妹,一妹?醒一醒!”

杜宇跳下地洞,伸手將那女子從地道中抱起,再跳出地麵,輕輕地將她放到旁邊的大案台上。

木偶一樣的女子瞠大了眼晴看著他,又轉了轉眼珠,示意他解開自己的穴道。

杜宇抬手在她肩胛、胸前點了幾下,她就吐了一口氣,緩緩地從案上坐起來。還是像一具木偶似的眨著眼睛,呆呆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怎麼這樣看著我?”杜宇捏捏她的鼻子,“才分開幾個時辰,就不認識了?”

她還是不說話,死死地盯著他看。一雙明秀的大眼中充滿了迷惑與不解,仿佛還有些悲涼。

杜宇擰眉想了一陣,恍然大悟。

“是在擔心雲蘿嗎?忘了告訴你,她已經出城去了,現在應該很安全。”

她聞言木然地點了點頭,再坐到那案桌沿兒上,摸著耳邊的鬢發,遊目四顧,不知在想些什麼。

“哎呀——”她突然叫道。

原來是杜宇在她背後猛推了一把,幾乎令她跌了下去。

忙亂中雙手緊緊抓住杜宇的手臂,穩固住身體。鼻腔裏呼呼地出著氣,眼中暴射出一簇怒芒,恨不能立即將杜宇的腦袋戳穿!

“我還以為你變啞巴了。看來還是會出聲啊?”杜宇哈哈笑著將手臂搭在她的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