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縱使相逢,又如何(3 / 3)

這麼多的屍體一次性的堆放在一起,絕對超過了草原所自有的淨化能力,而在這個醫療體係極為落後的時空,一旦有傳染病爆發開來,那後果,是她所不敢想象的屍橫遍野。

瘟疫這個詞嚇住了所有的人,即便火葬不合草原上的規矩。可能讓烏力吉德德瑪大薩滿如此緊張的瘟疫,又該是如何的可怕!

春季草場上可燃的東西實在不多,但在將羊皮水袋裏禦寒的烈酒也全都傾倒在了屍堆上之後,熊熊的火焰終於是燃燒了起來。

雖然站在上風處,可是焦糊的味道還是充滿了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絕對稱得上令人作嘔。

草原上的男人們站著,用他們自己的方式,紀念和告別這回歸了長生天懷抱的族人們。朱淚麵對屍堆跪在地上,用一名合格薩滿祭師的赤誠喃喃的祈禱著,祈禱死者順利的塵歸塵,土歸土,順利的回歸於仁慈的長生天。也祈禱希望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做噩夢。

隻是,逝者已去,不在操心世俗中的瑣事。生者,卻還是要掙紮著活下去的。

騎在顛簸的馬背上,踏上歸途。朱淚皺著眉頭盤算著,不幸中的萬幸,從北玄邊鎮搶來的糧食,已經由各個部落的戰士派出代表,用多餘的馬匹馱了大半回去。即使後麵被迫的損失了些許,也無傷大局。這年春天的饑荒,眼看著總算是能熬過去了。

而眼前需要發愁的,是該要如何向所有的人解釋,為什麼他朱理真部和與朱理真部交好部族的戰士一個也沒少的都回來了,而乞顏部和依附於乞顏部的千多名好手,卻連屍體都被匆匆火葬。

乞顏啊,乞顏,想要不結仇的解決問題,恐怕會是妄想了呢!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言呢?這個如何解釋的問題,還是留給老奸巨猾的朱理真部汗和畢利格大薩滿去煩惱吧!

“什麼?查幹巴拉·乞顏死了!”如果說朱理真部汗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隻是驚訝而已的話,那麼對於早已抱病放權,不理事的乞顏可汗來說,這個消息簡直就是天災一樣的可怕。

“什麼?你說什麼?查幹巴拉,我乞顏家的查幹巴拉死了?”枯瘦的手掌伸出了被子來,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麼似的。布滿了老年斑的手老皺得僅剩下了骨頭和一張皮,讓人看著忍不住的有些害怕。

“是的,尊敬的乞顏可汗,為了防止瘟疫的流傳。屍體已經被火葬了。”前來報喪的使者站在病榻前,恭敬的半躬著身子回答。

“他是怎麼死的?是英勇的戰死在戰場上的嗎?”似乎是抱著最後一點希望,老可汗努力喘息著詢問。

“是率眾投降之後,被北玄王下令殺死示眾的。”雖然略微猶豫了一下,可想到自己的使命,使者還是將有可能刺激到老人的話說完。

“作孽啊!”老可汗無力的拍打著床板,渾濁的淚珠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阿爸還是節哀吧,率眾投降,就是北玄王放他活著回來,也不過是我們乞顏家族的恥辱罷了。”說話的,是一直站在旁邊,簡直掩不住滿臉喜氣的他的二兒子,滿都拉圖·乞顏。

“聽說大哥他是因為不肯聽從領隊的烏力吉德德瑪薩滿的勸告,執意前行,才做出如此蠢事的。到最後不但自己被俘,還連累了許多戰士。光今天,就往好幾個附近的部落裏送了喪儀呢!”眼神冷漠,一臉算計的,是乞顏可汗的小兒子,特木爾?乞顏。

“我還沒死呢,在這個帳篷裏,還輪不到你們來說話的時候。都出去,都給我出去。”老人聲嘶力竭的喊叫聲,聽起來也不過是像病羊在呻吟罷了。

早已成年的兩個異母兄弟對視一眼,似乎有火花在空氣中碰撞,卻終究都沒有說話,隻是撩開了帳子,一左一右的去了。

“讓貴客看笑話了。”老人很沒有精神的岔開了話題。

“怎麼會?乞顏家的千裏駒都長大成人了呢!啊哈哈!”無聊的幹笑了幾聲,使者也忙著告辭離開帳篷了。

“長生天啊,難道你要拋棄我乞顏家族了嗎?”躺在空無一人的氈帳裏,老人睜大了眼睛,無言的發問。

“老乞顏死了?那乞顏家的汗位由誰來接任?”坐在春末夏初溫度最是適宜的氈帳裏,用銀碗喝著酥油茶,朱理真可汗漫不經心似的發問。打了一輩子交道,也幾乎對抗了一輩子的老對手啊,就這麼突然的去了。

“他家的老二滿都拉圖·乞顏和老三特木爾·乞顏都成年了,按理說都有繼承權。偏偏老可汗走得急,也沒有留下具體的話來。有了喪事,我也不好多呆。不過看情景,乞顏家這次恐怕是得分家了。”派去乞顏家報信的使者抿著醇香的酥油茶,頗有些幸災樂禍的笑道。

“分家?都是世世代代在草原上討生活的人,誰又會不知道草原上分則衰,合則興的道理。乞顏家,這次是真的要沒落了啊。”朱理真可汗忍不住的搖頭歎息道。

隻是,歎息歸歎息。部族的利益還是要放在首位來考慮的。

想到這,朱理真可汗打起了精神開口,“乞顏家的女孩,可有合適的人選?”這選兒媳婦嗎,自然是大事。定要選個身體強壯,能生育,嫁妝要夠多,條件也要合適的才行。

“滿都拉圖同母的妹妹賽罕今年就滿十六了,生得很是高挑健美,把那身袍子撐得鼓鼓的。特木爾沒有同母妹妹,乞顏家的二女今年才十四,名叫烏日娜的,看起來倒也乖巧。可惜母族的出身不算太好。”

“嗯,準備大彩禮,等那邊穩當下來了,讓阿爾斯楞隨你一起再去乞顏家訂親。今年共祭敖包的時候,就讓他把賽罕娶回來吧。”

“好,那我就做了這樁大媒了。哈哈哈!”

帳篷外,正在刷馬的阿爾斯楞狠狠的打了個冷戰,忍不住撓了撓頭皮,最近也沒有得罪誰啊?

阿爾斯楞·朱理真就要大婚了。結婚的對象,是乞顏家族分家後的滿都拉圖可汗同母的妹妹。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雖然心裏實在並不怎麼認同如此明顯的政治聯姻,可在表情上,朱淚還是給了這個曾經出使南黎,並將她帶至草原上的青年以足夠的安慰。很小心和開心的說了好些吉祥話,並承諾會在敖包祭典上,親自為他和他的新娘祝福。

傳說中的敖包相會啊!

“山雪,祭敖包好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