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千裏之外(4)(1 / 3)

卻說那輛雙騎馬車進入玄鬥國國界附近的林間官道後,車速逐漸減緩下來。此時,從玄壁國上空一直漫延到玄鬥國的密布雲彩仿佛一團團吸滿墨汁欲滿溢滴出的棉花,終於令天際達到了陰沉的臨界點。

一滴水珠,悄悄地墜落在道旁密林枝頭的一片綠葉之上,緊接著兩滴,三滴、四滴。一場瓢潑大雨漫天而降,暢快地躍落於地平麵上的一切事物之上,濺起淺淺的一層水霧。

風雨相伴,屢屢半撩起車簾閃入車內一個年輕男子俊逸非凡的臉龐上。察覺到臉頰的濕潤,啟眸瞥見車簾外天地間蒼茫的一片白,趙啟弦劍眉愈加緊擰,扭頭用力地閉合上鷹眸努力地想將車外的一切摒除於思想之外。

然而思緒深淵之中卻有一個極熟悉的聲音因他的走神而於頃刻間被釋放出來,不斷地回響於他耳畔,逼迫他追憶起那一幕幕錐心的雨中記憶片段:

一個狂奔於銀線玉珠之間的淺黃色嬌小身影,一再掙脫自己的懷抱,發足狂奔尋找那個無論自己如何付出都永遠無法替代的男子。

“為什麼?”滿浸於晶瑩間的星眸看向他,輕輕地問。

“因為我發現你從來不曾為我如此傷心……”趙啟弦突然伸出大掌捂住兩耳,卻阻止不了那句直接貫穿入胸間律動,他一早便已經知道的事實:“你為了他可以殺,也可以放。終究,我還是得不到你。”

他猛地垂下雙手,將車廂內一旁的古琴擱放於盤膝而坐的腿上,仿佛為對抗車外風雨般按撫挑抹起琴弦。蘊含著深厚內力的悲切琴音穿透馬車四散而去,融入風雨中飄散於天地之間,卻是愈加的悲涼。

坐於車頭駕車的徵羽聽聞琴音,劍眉也是一蹙,長臂不由得一抖,馬韁繩便抽打於馬背上。兩匹駿馬何時受過如此鞭打、驚嚇,頓時加速拖著馬車於逐漸泥濘的路上奔馳。車輪後揚起的串串雨水,還來不及欣賞路旁風景便墜落於它們原本便應待在的土地上,積水中。

悲愴琴音與風雨聲卻逐漸彙聚成聲與音的漩渦很快便又將趙啟弦的思緒卷入,強迫他再次進入到回憶當中……

佇立於娉婷林立竹林中的一襲白衣,凝神癡望著不遠處一棟竹製小屋內的人影。直至屋內燭火驟滅,他卻仍舊雙眉緊鎖,滿含不舍。低頭看向手中那一抹幽藍,他慘然一笑:“徵羽,去替我辦件事。”一字一句,如刀割在心卻又甘心情願。

夜風來了,又去。竹製風鈴聲隨後翩然追隨,一如輕聲的呢喃,又如不舍的牽念。一場春雨不期而至,淅淅瀝瀝地灑落在片片碧綠上,更滴在了他雖顯憔悴卻依舊是粉雕玉琢的俊美麵龐上;一點一滴,分不清是從來自天空,又或是眸中。

……

劍眉緊擰成一線,長指愈加急速地擦拂過琴弦。絲線陡然繃斷抽打過長指頓時劃開一道深深的血痕,琴音因此嘎然而止,一滴滴殷紅得意地滴落在深棕色的琴身上,綻開了幾朵靜止的刺目漣漪。

趙啟弦僵硬地保持著雙手懸在琴上的姿勢好一會,方重重地頓放在琴弦上。低沉悲愴的雜亂琴聲後,是他疲憊的低語:“徵羽,就近找個地方休息。”

回首凝視了車簾一會,徵羽方頜首應道:“……是,爺。”

癱倒於殷紅色黏液滿地的趙啟弦左眼皮輕微動了動,過了一會後方緩緩睜開眼眸,逐漸清晰的視線所及之處仍是那些泛著血絲、裹著僵直不動軀體的氣泡。

小曲兒……

是了,我想起了。我伴小曲兒遠行三年,尋到了占瓏。而今她與他已是鶼鰈情深……

其餘那三人兩獸乃是在翠竹鎮所遇的朋友,阿空、洛姑娘……

隻是為何我們會被這魔怪抓住?

……

雲霧繚繞間,儼然已成為那麵屏風般陡峭山壁伴侶的瀑布不倦地以相同的速度奔流衝刷過壁麵,晶瑩水流遇峭壁突起岩石分流為幾帶,雨霧迎風於朱曦下幻化而為七彩霓虹,仿佛盟誓下的結晶。

一杆手臂般粗細的竹渠橫亙於其中一帶瀑布下方,所接引的清澈細流順從地沿著淡黃色的竹渠內麵流進瀑布旁一棟木屋內的一個蓄水木桶之中。

“小洛,你三天兩頭便從私塾裏偷溜出來閑逛,那些孩子的書誰來教?”提籃少女將滿滿一木托盤的瓷碟、瓷碗端進廚房,纖細白嫩的手擰開石質水槽上方的水閥,一股清流便由連接上方蓄水木桶的細竹竿中流下衝刷過由一整塊木頭雕鑿成的水槽內。

“我哪裏有三天兩頭,”書生手拈一串晶瑩可人的馬奶葡萄倚靠門檻,不時抓下幾個塞進並不算大的嘴裏,“不過偶爾為之而已嘛。”

“一個月內,你以拉肚子、腿抽筋、發熱為由向私塾請假各兩次;最長的那次發熱居然熱了三天,這也算是偶爾為之嗎?” 忙於洗刷碗碟的英雋風頭也不回地數著他的“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