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羽?!
趙啟弦辨認出距離自己最近的氣泡中乃是與自己名為主仆,卻親如兄弟的徵羽;另外三個同樣毫無知覺各自癱倒於氣泡內的三個年輕男女、一龜以及一蛇卻有些眼熟。
他們是……
“趙啟弦,還我命來!趙啟弦!”
還未待他回想起其餘三人兩獸是何來曆,那七竅流血、披頭散發的占瓏竟不知從何處爬出掐住他脖子厲聲高呼:“還我命來!還我娘子,還我娘子,還我娘子!”
無法掙脫鐵鉗般手掌鉗製頸項,趙啟弦頓覺眼花耳鳴,天旋地轉間他癱倒於地,鼻息間再無呼吸……
蒼茫夜色中,雨水在折射幽藍月光後淅淅瀝瀝地落於世間萬物之上,轉而反射人間輝煌的橙色燈火;不為無聲潤物,卻似在默默地淺嚐人間百味。
細雨中,一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高大男子匆匆步入山腳小鎮上一家仍挑燈忙碌營業的冰人館內,“老板,都備齊了嗎?”男子利落地取下鬥笠,露出一張略顯疲憊的英氣臉龐。
聽聞叫喚,店內一個正有條不紊指揮往來夥計籌備貨品的中年人回首忙笑迎上前,躬身道:“大爺,您所要的鳳冠、霞帔等等一切婚嫁用品都已備好,單等客官您來驗收了。”
“好。”男子應著,一一檢查擺放於桌麵上的金銀首飾、珍珠寶石並綢緞彩禮。
“客官,”陪於一旁的掌櫃觀察著他的神情,又笑道:“還有一樣過於珍貴,還請移步到內堂一看。”
年輕男子不疑有他,尾隨對方穿過大廳,繞過屏風步向內堂,遠遠便嗅到一股熏香穿過珠簾撲鼻而來。
這熏香……
正在他心中起疑之時,卻見掌櫃手撩琳琅珠簾,道了聲:“請。”
抬眼看去,但見輝煌燈火的內堂首座上正端坐著一個垂首品茶溫文爾雅、氣宇不凡的中年男子。聽聞珠簾響動,中年男子放下手中茶碗,抬眼迎視,簡單的動作卻仿佛為等待對方的步入已演練許久;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貴氣卻在瞬間被眉目間的擔憂所籠蓋完全。
年輕男子神色一凜,忙恭敬下跪,“……老爺。”
“他在哪?”中年男子幾乎是從喉間急吐出問話。
山坡頂端邊緣,一個佇立於此的高大背影因所著的一襲白衣而溢散一種清冷與悲愁於山風間,並逐漸流散於他所垂首俯視山下,靜默地徘徊於竹屋前那隊熱鬧歡騰的迎親隊伍前。
身後,腳步踩過碎石所發出的聲響令他收回目光,微微斜視了一眼右側視線所及之處,而後再度俯視山下那如磁石般吸引他目光的身影。
見白衣男子絲毫沒有轉身理睬自己的打算,中年男子邁出半步,伸出大掌輕輕拍放於他肩上,勸慰道:“弦兒,事已至此,還是隨父王回去罷。”
良久,趙珞昕又關切地道:“若非徵羽奉你命籌辦婚禮,父王我也收不到消息趕來。” 他悲愁且不解地凝視眼前那個與自己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愛子側麵,“莫非你仍要不辭而別,遠遊他鄉?”順著兒子的目光望向山下隊伍之中,他又接道:“即便你不念我,也要念一念你母親,僅僅為了一個女子……”
“僅僅為了一個女子?”趙啟弦猝然回首瞪向對方,步步逼近,“當年是誰為一個女子於墓前守靈三年?當年又是誰為一個女子推卻所有求婚?不要和我提我母親,你不配!你從來都沒有把她放於心上!你隻是把她當作你的擺設!‘王妃’的擺設!”
“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樣……你一直不近家,你不知道也不了解……”
“我還要知道什麼,了解什麼?!” 他迎視著呼吸可及的父親,低吼質問。
“弦兒……”
“哼!”趙啟弦鼻間一聲冷哼,旋身再度回到山坡邊。
心若常說弦兒與我雖如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個性卻比我更為固執,擇善固執。注視著愛子背影,趙珞昕亦緩步走到他身旁,同樣望向了山下。
山腳隊伍間,一個身著喜服的嬌小身影似感應到什麼,滿溢幸福笑容的嬌俏臉龐仰望向山坡上,好奇地揣測著山坡上佇足俯視自己的兩人身份。
“我不是你,不是當年的你。我隻想做我想做的事,過我想要的生活。”截斷留戀、不舍的視線,趙啟弦悲切、決絕地轉身,妄圖在轉身之際將一切拋諸腦後,卻因山下的一聲“送入洞房”的高呼而呆愣於原地。
抬手輕輕拍撫在兒子同樣寬厚的肩膀上,趙珞昕歎了口氣,方想開口勸慰,卻被趙啟弦冷冷地瞪了一眼,拍開自己的手掌,甩袖邁步朝山下走去。
“弦兒!”關切的一聲高呼在山中回響沒多久,便被山腳下喜樂聲所遮蓋,無力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