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皇帝的臉就很難看。聽說,邊關的快馬今夜醜時就到了,看來是帶回了天大的壞消息。唉,何其可憐!眾人昨夜才喝過美酒,今日眼看就要麵對江河破敗。
坐在皇位上的仁宗南龍恩看著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每個人都垂首噤聲,生怕自己成為他暴怒下的替罪羔羊。倘若他們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在故弄玄虛會不會以為他瘋掉了?!
輕咳一聲,他開口:“邊關來報,戰事緊急,希望朕即刻派兵支援,可有哪位愛卿主動請纓啊?雖說此去凶險,不過,如果真有不幸,朕定當厚待愛卿的遺孀子女。”
他這麼做是存心讓人不敢請纓嗎?雷狩心中沉吟,看向堂中的龍旗。
龍旗聞言蹙眉。他這話兒似乎就是為了說給他聽的。現下的朝堂人人明哲保身,想要挑出為國身先士卒的將士不是沒有,而是,他這樣明白地說出來,似乎就是專門為了處決某個人而刻意準備的。倘若有人主動請纓,不久擺明了自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嗎?那麼,他等的是——他嗎?是因為他知道了昨夜的事,還是他早就厭倦了他的管製?
他自問,的確是牽製他——太多了,也太久了。隻是,就這樣死了,隨心,他的隨心怎麼辦?
剛想開口,已經有人提前上前,“皇上,雷農願意主動請纓出戰。”
南龍恩目光凜凜,“雷將軍當真是忠勇之士,不愧是我南德的棟梁。隻是,雷將軍剛剛新婚燕爾,此時,便要奔赴戰場。倘若真有不幸,你讓我對升平如何交代?”雖說升平因為沒能嫁給鄭文修鬧得死去活來,可是,雷農也不必因為這種“小事”主動求死吧?
雷農沉聲,“皇上,雷農隻能對郡主終生負疚了。”
南龍恩看向雷狩,發現他臉色著實難看。看來傳言非虛,升平是不準備與雷農冰釋前嫌了。這雷農也真是委屈,為何偏偏被他挑中來做這個出力不討好的小駙馬呢?不過,他怎麼看都覺得雷農合該是升平的良人啊。難道是——月老搞錯了?
“罷了罷了,雷將軍的心意朕已經明了。”南龍恩擺著手,皺著眉,“雷將軍的確是我朝不可多得的良將,此刻,大敵當前,也確實該去。隻是,雷將軍已經多年未曾外出迎戰,此番大劫,絕不是逞匹夫之勇便成的。現下可有哪位能臣願意輔佐雷將軍啊?”他故意將“輔佐”兩字咬得清晰,他不該是這樣魯鈍的人吧?!
“皇上覺得下臣如何?”又有人出來攪局。
南龍恩不悅地看過去,果然看到相當令人討厭的嘴臉。司空奢。王叔親自為他挑選的文武全才,可是,他怎麼看都覺得司空奢長著一副賣國求榮的嘴臉。倘若不是被王叔製住,他那雙賊眼八成要滿是輕浮與下作了。他從沒見過哪個人可以長得這麼——人盡可婦!
雷狩許是看出了他的不悅,手輕輕地抬起,點了下他的後頸。
龍旗終於忍不住開口了:“皇上,司空大人年紀尚輕,不如,就讓老夫輔佐雷將軍奔赴戰場吧?”
南龍恩差一點要為此露出笑容,怕又被眾臣視為奸計得逞隻得端著嚴肅的麵孔,“王叔是我南德的左膀右臂,怎麼可以親自帶兵?”
龍旗看向他,“臣自認是眼下皇上身邊最懂得皇上心思的人了。臣上戰場正猶如皇上親征,何愁外患不除?”
南龍恩舒開眉心,“王叔所言極是。您當真是眼下朕最能信任的人,亦是最懂朕的人了。所以,朕的心思應該也是瞞不過你的。”
龍旗聞言一震,他的話裏似在傳遞一個天大的秘密,而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懂了。
南龍恩輕歎,“如今朕真的是心力交瘁。昨夜,姑母不幸染上風寒,朕一夜守護在側,憂心不已。能有王叔和眾位愛卿為朕分憂,朕實在感激不盡。”
眾位大臣趕忙垂首,“能為皇上分憂乃是臣分內之事。”
龍旗望著南龍恩,忽然懂了。原來,他比誰都懂。原來,他早就可以獨力撐起這天下了。
四目交接,南龍恩起身,“王叔,南德——靠你了。”
龍旗垂首,“臣自當肝腦塗地,抱皇上知遇之恩。”一滴淚差一點滾出眼眶,龍旗趕忙閉上眼睛。龍恩,你的心思我懂了。我的心思,你想必早就洞察了吧?
南龍恩轉身,雷狩趕忙隨在他身後,然後為他執起龍座後的紗帳。執事的宦官宣布退朝,然後,眾臣紛紛散去。
他開口問:“他走了嗎?”
雷狩將他推進內室,輕聲開口:“他哭了。”
南龍恩握著腰間的荷包,“如果是我,我熬不過十五年。如果是我,我不做王叔。如果是我,我不要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