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狂風卷起,把土卷的漫天遍野。
驀地,一團銀色的光芒從不遠處閃現,銀光之中走出一個男人,一身白衣飄然出塵,銀色的長發用著翠玉的簪子盤起,幾縷發絲垂落在肩膀。
瑩白的肌膚,精致的五官,那雙金色的眸子閃現著魅然卻柔和的光芒。
冰冷的打量過所有人,目光最終落在易夕身上。
“你叫什麼?”與眼眸同樣冰冷的聲音。
“易……易夕……”結結巴巴回答,眼前的人,迷幻的不似真人,如此的美麗,如此的潔淨。
“你姓易?”
“是!她是除妖世家——易家的後代!”殷澤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妖魔很不簡單,不知道搬出“易家”的名號能不能嚇住他,畢竟“易家”的除妖事跡在妖魔中很有震懾力。
“易家的後代?”他依舊平靜、冰冷,“真巧!”
“什麼?”
“水楓,易家曾經最強的除妖師……不過,她已經把姓還給了易家!”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易水楓,她已在除強月、楚塵時戰死!”易夕解釋著。
“戰死?楓兒居然是這麼個死法!”冷笑。他站在那兒,明明四周都有著風,可是他的衣衫和發絲卻沒有一絲飄動。
“你……認識易水楓?你是誰?”殷澤細細打量,眼前的妖魔到底活了多少年?如果他認識易水楓,那他的道行少說也有百年了。
“知道我名字而在這世上活著的人,不會超過五個!”他冷冷道。
眼角瞥向了殷子欽和夏緒,抬手一揮,霎時間,殷子欽整個人重重撞向了一旁的大樹,然後跌落到了地上,身上被掛上流出了血。
“子欽!”跑去扶住兒子,蘇玲瞪向白衣男子,“你究竟是誰?”手上則不忘為殷子欽止血。
“人類的血,果然很髒呢。”白衣男子掃了眼殷子欽呢喃著,然後緩緩俯下身抱起了夏緒。
“把她還給我!”殷子欽推開母親就衝了過去。
手一揚,殷子欽再次撞到樹上。
“殷子欽,你傷了我和楓兒的後代,我該怎麼處置你?”全然是領袖的口氣。
“你和……易水楓的後代……什麼意思?”殷澤皺眉。
“還不明白嗎?夏緒……她根本不是夏緒,也不是尹羽落,她是易家後代!”邵希言的口氣十分沉重,“她……是易水楓的後代。她之所以沒有一劍斃命,能抵抗除妖劍那麼久,是因為她的身上也流著易家除妖師的血!”
“希言,你在胡說什麼?她不可能是我們易家的人!”易夕搖頭,“她……不是我的家人……”
“事實擺在眼前!”
“她是狐妖!”易夕反駁。
“因為……易水楓當年愛上了一個妖魔,一個擁有一萬三千年妖力的九尾狐!”
“你……你是……”殷澤不自覺的退後幾步。
“我是她的妖魔,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妖魔……”清潤的聲音,帶著一絲獨特的沙啞。
“首領!”溫亦舒恭敬的跪在他麵前。
終於,見到他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略微應了一聲,他看著懷中的夏緒,不再廢話,隨著銀色狐火的卷起,他抱著夏緒,消失在所有人的麵前……
靜旎的書房,和煦的暖陽透過曼曼輕紗灑進屋內,一個俊逸的身影從門外進來,手裏捧著一個熱水袋。他蹲在書房內唯一的床邊開口:“子欽,今天覺得好些了嗎?”
殷子欽沒有開口,隻是愣神望著窗外。
天月山後,他把自己埋葬在絕望的憂傷裏,身邊的摯友親朋已為他操碎了心。身體像是自己有了主張,拒絕一切的撫慰。他不能吃進任何東西,吃了就吐。父母不肯妥協,強迫著他吃,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他消瘦,枯萎。不是沒看見父母親朋心疼的淚水,不是沒聽見父母親朋傷痛的嗚咽,可是,真的無能為力,無能為力……最後,大家都同意邵希言的提議,把他帶到夏緒曾住過的公寓居住,隻希望他能慢慢好起來。
由於不能進食,他隻能靠打葡萄糖支持,兩隻手背上全是針眼,還有些浮腫,邵希言隔會兒就會為他換一次熱水袋,這樣即可以輔助藥液的順利流入,也可以消腫。
倚在門邊,溫亦舒歎了口氣,她也望向窗外:“我記得,從讀書會的窗口望出去會看見一大片的油桐花。表姐說過,油桐花開的比較慢……就像一份遲來的愛。當油桐花盛開的時候,比任何花開的更茂盛更有生命力。油桐花在於付出,不在於收獲……表姐說過,那才是真正的愛!殷子欽,你不用自責,表姐那麼做是自願的!”
慢慢轉過頭來,視線凝固在她的麵容上:“我想去一個地方!”
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低啞,他的笑容裏有些脆弱,有些歉意,眼睛裏也有濕濕的霧氣,但那畢竟還是一個笑容,這是從那天以後,他給他們的第一個微笑。
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拒絕邵希言的攙扶,殷子欽撫著牆吃力的上了四樓。
停在陳舊的綠色防盜門前,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老舊的鑰匙。
“哢嚓”打開防盜門。
“你在外麵吧,我想一個人安靜的待會兒。”殷子欽看著邵希言。
猶豫了一下,邵希言點頭:“如果不舒服,要叫我!”
殷子欽微微一笑,推門而入,關上。
“哢嚓”輕輕從裏麵上鎖。
熟門熟路的來到臥室,殷子欽在門口站定。
這床不像沒人睡的樣子,枕頭還有凹陷的形狀,像它的主人正舒服地躺在上麵。空氣中還飄散著溫暖,陽光還閃耀著,擺在桌上的茶杯也還有一半沒喝的水,所以他們都誤會了,以為她真的死了。
隻要耐心的等,她會回來的。
風吹動桌上打開的日記本,水筆在一旁滾動。
殷子欽伸手摸著那本《已成輕擲》輕笑:“原來,你跑這裏來了……”他緩緩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時間緩緩流逝。
邵希言坐在水泥樓梯的台階上等待。
好久……真的好久了……
他抬手看了看表,為什麼還不出來?
取出從溫亦舒那裏拿來的備用鑰匙,邵希言來到門前打算開門進去。
插入鑰匙,轉動。
開不了?邵希言拔出鑰匙又重新插入旋轉,依舊開不了門。
該死!他早該知道有詐!
“子欽——子欽——”用力拍門呼喊,“子欽——開門——子欽——”
空空的樓道裏回蕩著他的聲音……
滴答!滴答!
手背上有了濕意,殷子欽吃力的抬了抬眼皮,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隱隱約約看見一團白色的影子。
手指無力的動了一下,殷子欽微微張開口。
“羽落……”
舌尖微啟,然後落下,輕的如同一聲歎息。那聲音裏卻有著微笑,恍若初夏的陽光穿過清香的樹葉,輕輕柔柔灑照下來。
笨蛋,我說過的,我永遠都是你的!
幸福的……幸福的……睡著……
找來開鎖人,一群人終於衝進了屋子。
臥室有大扇的窗戶,窗簾沒有拉上,淡淡的陽光照在殷子欽的臉龐,他躺在床上,安靜的躺在那裏,他的睫毛很長,睡著的模樣像個孩子。
“子欽——”哭喊著想把他叫醒。
風呼啦啦吹響桌上的紙頁。
揉了揉眼睛,邵希言來到桌邊,首先看到的就是那本日記。
XX年XX月XX日晴
太陽好大!透過半掩的窗戶曬得我滿臉,我的腦袋一片空白。門外好像傳來希言哀求我出去的聲音,我不能出去,隻要跨過這房門,我就永遠到不了你在的地方,所以我絕對不離開。
你知道為什麼河水流向海洋嗎?
那是因為河水知道海洋是她最終的去處,無論河水挾帶著什麼,海洋都會敞開他溫暖的懷抱接納,然後在太陽的照耀、海風的吹拂下,河水和海洋都會微笑,因為他們終於擁抱在一起。
我愛你!不管你到哪裏,請相信我這一句話。
本子旁邊還有兩張信紙,署名分別是“父母”和“小夕”,邵希言把信交到他們手中,自己則一直望著窗外,眼睛濕濕潤潤。
蘇玲和殷澤靠在一起看著信,身體忍不住顫抖。
爸、媽:
抱歉,我還是不喜歡成為除妖師,我隻想做一個平凡的人。不要難過,我隻是去見羽落了。這些日子,她是怎麼做到的?她怎麼能夠做到就那樣眼睜睜地看著我在她麵前卻一個字都不對我說?她是怎麼做到的?我辜負了她,即便不是我心甘情願的,但還是辜負了她啊!所以,她這次逃不過去,我也絕對不活,我陪她一起走!什麼安逸、快樂、幸福,沒有她,我哪有幸福?她就是我的幸福!爸、媽,你們沒有生過小孩的,我不姓殷,把姓還給你們,剩下的隻有子欽,隻屬於羽落一個人的子欽!子欽留
跪在地上,蘇玲哭著抱住殷子欽冰涼的身體:“子欽,媽媽錯了……媽媽錯了……”
殷澤茫然的走出而臥室。
易夕顫抖著手看著信上熟悉的字跡。
小夕: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和羽落之間究竟發生了多少事情,很多時候,緣分就是那樣,隻有陪你一起經曆過那些事的那個人,才能進駐到你的生命中,此後無論再來多少個人,錯過了那陣子,就錯討了一輩子。在我重新活過來後,我遇到了你.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那麼堅持你,喜歡看你臉紅、吃芙蓉糕,舞劍?因為那都是羽落的習慣,你身上有她的影子,我看見了那樣的影子,以為自己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但是,影子就是影子,它不是,也不會真的成為我所需要的那種溫暖。即使沒有夏緒,即使我沒恢複記憶,我們的結合也會是場悲劇。這句話可能真的很殘忍,也很自私,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小夕,我不愛你,對不起!
子欽留
捏緊手中的信紙,易夕仰起頭叫嚷著:“殷子欽——我恨你——我恨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然後,放聲大哭。
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邵希言斂了斂眼眸。最後忘了一眼哭泣中的易夕,他無聲的走了出去。
外麵下著些細雨,輕柔而透明。
邵希言默默地走著。
——“我叫夏緒!”
——“學長,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理由。我是一是狐,我來履行家族賦予我的使命——守護邵家的子孫,這一代……正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