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笑顏之宴(典佳)

夜,迷蒙。

一彎上弦月懸於空中,山風淒淒,吹動浮雲,清冷的月光忽隱忽現,將這死寂的夜襯托得更加神秘莫測。

光影斑駁的樹下,一個身穿白衣、頭發隨意披散身後的人兒,貓著腰,踮起隻著白襪的腳尖悄悄地鑽進樹林中。

即使是夜晚,那樹梢上,一團團的果實仍清晰可見,它綠色的外殼在月色下發出陣陣寒光。

“啊!”踏出的左腳不小心踩到地上它的殘骸,痛得她經不住輕呼出聲,抱住腳一蹦一跳,找到了一棵樹靠著。

“誰?”果林深處,一個低沈的男聲傳來,不大不小,剛好到達她所在的位置。

祝顏用袖子捂著嘴,緊緊咬住袖口,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我數到三,馬上出來。”男子不疾不徐地開口。

“喵——”她移開袖口,靈機一動,學了一句貓叫,然後真如一隻貓一般,伸展四肢,三下兩下爬上了身後的果樹。

盡管她一再地小心,但是月色朦朧,看不真切,她的頭被突如其來的果實撞得滿頭是包。她屏住氣息,好不容易爬到高處,卻忽然聽到——

“一!”

他開始數數了!難道是剛才他沒聽到叫聲?

“喵——”祝顏往坐著的樹枝末梢移了移,不信邪地又叫了一聲。小時候爹說過她學得可像了,連福寶哥都被她騙過好幾回,這一回她再叫大聲點,清楚些。

這時,烏雲盡散去,清輝遍地,連山風也弱了下來。

果林之中,倏然閃過一道銀亮的白光。探出頭發出貓叫的祝顏被這道光照個正著,趕緊閉上眼睛。再張開眼睛時,光線已經消失,她卻發現了不遠處的一個人,一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祝顏撥開眼前的枝葉,以便看得更真切些。

那個男人的臉迎著月光,五官俊俏地像是畫裏的人。在這樣迷蒙的夜裏,他穿得一身雪白,上好的綢緞在月光上熠熠生輝,一頭長發隨意綁在腦後,額前的幾束短發頑皮地在風中飛舞,整個人似夢般虛幻。

他的右手持一把利劍,正是那道光的來源,奇怪的是那把劍不像她在鎮上的鐵匠鋪裏見到的一樣堅實,薄得像一張樹葉,隨著他的動作,劍身似流水一般,在月光下發出波浪般的光澤。她從未見過這麼柔軟的劍,好想拿在手裏耍耍。

那把劍好像沾到了什麼東西,他拿出一方白色手帕小心地擦拭著,從劍柄到劍尖,手帕立刻被染成了紅色。

是血?!

祝顏嚇得往後一縮。

方才,她不知為何一直輾轉反側睡不著,才會聽到打鬥聲。聲音並不大,但是自小在幽靜的山裏長大,對於異樣的聲音很敏感,尤其是深夜裏,一點細微的聲音都能立刻吵醒她。

那時候,她明明聽到了兩個聲音,較弱的那個聲音還曾經求饒過,那個人呢,怎麼會不見了?難道是被他——

“二!”他又在繼續數了!難道他已經發現了她?

看看四周,她的上半身正暴露在月光中,驚得她馬上把身體縮到樹的陰影裏。爹說過,江湖裏的人都十分殘忍,而且不可貌相。這個人看似光鮮正派,說不定也是個殺人如麻,滿手鮮血的人!還是,小心點。

他低著頭,嘴角微微上揚,不動聲色地將擦拭幹淨的軟劍插入鞘中,然後緩緩地轉過頭,像是在做慢動作般,視線從一棵樹到一棵樹,最後,停在她所在的樹上,定在她的身上。

祝顏簡直忘了自己有沒有在呼吸,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考驗她的煎熬一般,而他投向她的目光更像是要活生生地奪走她的心跳。她放在胸口上的手都快要被瘋狂的心跳震得發麻,口幹舌燥,更沒有了開口的力氣,隻能呆滯地和他對視。

“三!”他冷冷開口,眼中寒光凜凜,隻是看著她,也不動作,像麵對一個垂死掙紮的獵物般,默默地觀察她的反應。

他的嘴角似乎隱隱在動,是在笑嗎?祝顏抱緊自己,看他的樣子,是要殺她滅口吧,怎麼可能在笑,一定是她眼花,如果一個人在殺人之前臉上還掛著笑,會更恐怖吧。

可是,又在動了,騙人的吧?

“喵——”就在祝顏自我糾結,抬起手想擦擦眼睛以證明自己的視力完好時,一聲貓叫打破了兩人間的僵局,也嚇到了她。

她一抬手,一回頭,腳下一個不穩,身體忽然失去了重心,往右邊滑落。身體經過了重重枝葉,在落地之前,她能想到的事隻有一件——被栗子砸到頭真的好痛。

另一棵樹上,一個枝頭被壓得快要折斷,一隻胖嘟嘟的灰貓蹲坐在上麵,若無其事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哈哈哈……”看著躺在地上昏過去的祝顏,慕容宴終於忍不住大笑出口。

他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風餐露宿,追蹤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然後把他殺掉,現在居然還可以這樣大笑。是他對疲憊和殺戮太過於麻木,還是,這個女人太有趣了?好久沒有如此痛快地大笑了,他懶得去思考這些問題。

月牙兒勾起皎潔的笑顏,栗子在柔和的山風中輕輕搖擺,和著爽朗的笑聲,讓這座孤獨深山這一晚不再寂寞。

第二日。

“啊——”祝顏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嚎,自從剛才醒過來之後,疼痛一波一波地襲來,先是腰痛,再來是背、腳,最難以忍受的是腦袋,大概是長了滿頭的包,稍微扯動頭發都會引來一陣陣奪命的疼。待會要怎麼梳頭啊?

咦?好香的味道,是從哪裏傳來的?祝顏停住因為忍痛而扭曲的肢體動作,聞到這個味道,肚子立刻咕嚕嚕叫了起來。

家裏明明隻有她一個人住,怎麼會有人生火做飯?難道是……昨晚那個人?她記得,她被小灶嚇得摔下了樹,然後就不記得了。可是,她現在躺著的是自己的床,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那……那個做飯的人不會是?天,他煮的東西該不會是……不會是?

“啊!”當祝顏鞋都忘了穿,腳步淩亂地奔進廚房時,看到滿目的狼藉,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尖叫。

廚房裏沒有半個人影,好像是經曆過了一次洗劫般,所有的東西都已經不在它原來的位置,七零八落地。灶裏,火星仍熾,空氣中還漂浮著幾片羽毛,祝顏抓住其中一枚,狠狠握緊。

循著香味,穿過廚房,那個罪魁禍首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裏享受大餐,而且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還有陪伴他共餐。

“小灶!”正是昨夜蹲在樹上嚇人的那隻胖貓。

小灶被主人的一吼,嚇得貓軀一震,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悠然自得地吃完了嘴裏的一塊肉,然後又叼起了慕容宴賞給它一隻雞腿,默默地走到了角落裏,繼續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