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最初的四人(3 / 3)

他邊吻著她,邊想著她口裏的那個“他”是誰。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南丁格爾和魅影在涼意襲人的夜晚在第五包廂共同觀看演出,兩人因沒有人願意先退出這個包廂,而選擇和平地相處。

今天,當魅影來到五號包廂時,看到南丁格爾用指腹緩緩摩擦茶杯邊沿,發呆。

對,是發呆。

她垂著眼,睫毛將她的黑瞳遮擋得看不分明,輕輕地抿著唇,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問話脫口而出,惹來他的皺眉,他不該問的,她想什麼又關他什麼事?

她微微一愣,才發現他已站在她的身旁,歉然一笑,沒有回答他的問話,隻是指指茶杯。

他明白她什麼意思,答道:“不要。”

她繼續笑笑,眼裏沒有失望。

可這點卻幾乎讓他失望了。

然後戲劇開始,舞台上一片歡騰,可是包廂裏安靜得冷寂。

隻是,當演出完畢後,演員們出場致意的時候,南丁格爾站起來,為他們鼓掌。

“他們看不到你。”坐在黑暗中的歌劇魅影指出,沒有人能看得到五號包廂內部的景象。

她搖搖頭,還舉高了鼓著掌的手。

他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珍奇的動物。

等看戲的人都散了場,破天荒地,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離開,而是留下來。

她有些驚訝。

“你還虧欠我許多答案。”他解釋道。

她眨眨眼,然後才又展開笑容,拿出她的筆記本,寫道:“我鼓掌是因為演員們的付出應該得到我發自內心的讚美,不管他們看不看得到。”

“那你之前在想什麼?”他深沉地問。

她的筆頓了頓,接著又寫道:“我在想克莉絲汀。”

這個答案顯然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不要說他了,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心思嚇到。她不停地在想今天拉烏爾對克莉絲汀說的話。

“他嫉妒我。他同我一樣愛你。”

真是這樣?她想確定。

“她是個美麗的孩子,很出色,讓人……”南丁格爾寫著,“有想把她攥在手心的欲望……”

她抬起眼,目光裏有絲殘酷。

他騰地站起,手指捏住她的下頜,將她的臉龐拉近,眯起眼對著她的眼眸,在她的唇邊吹氣如蘭,“不管你是誰,如果你敢碰她,就不是死這麼簡單的事了。”

他放開她,周身寒氣逼人,那冰刃般的目光幾乎要把她射穿,連空氣都好像要凍結。

但是,她還是笑著。因為,這世上沒有什麼比她的血更冷的了。

“要碰她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男人哦。”她好心地提醒他。

他的眼裏明顯地寫上了“多管閑事”這幾個字。

她不以為意,還閑閑地擺擺手,明擺著送客。

魅影的眼裏又燃起怒火,但在還沒發作前,就已經離開了。

南丁格爾看著空蕩蕩的包廂,才緩緩收起笑容。她終於找到答案了。

他果然愛她。

照理來說,任何情況都不能動搖她分毫,可是,她現在的心裏,莫名的……

有點堵。

“夜晚讓各種感覺更加敏銳強烈,黑暗騷動喚醒無限想象,感官靜靜地卸下武裝,緩緩輕柔地,黑夜展露它的華麗……”

低沉深情的聲音是最香醇的美酒。

克莉絲汀有個秘密。

她和歌劇魅影有著親密的關係。她敬仰他,甚至欽慕他。他是最循循善誘的導師,最才華橫溢的歌唱家、建築家,最神秘的魔術師。

同時他也是最溫柔的兄長。

就如同許多個夜晚一樣,魅影半趴在克莉絲汀的床頭,唱著低柔的夜之曲。

她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帶著笑。

歌聲突然停止,她張開眼,看向她上方的白色的麵具。

在接觸到他目光的一刹那,她畏縮了一下。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

“拉烏爾·夏尼。”他吐出的這個名字讓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什……什麼?”她的聲音有絲顫抖。

“你對他,”他頓了頓,“有好感?”

“沒有!”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在第一時間這麼答了。她老想起那個死了的機械師,她總覺得,如果她說出她喜歡拉烏爾,那麼他的下場可能和那個機械師一樣。

這樣的想法讓她恐懼。

“是嗎?”他輕輕地說,“你說沒有就沒有,我相信你。”

克莉絲汀在被子裏的手心被冷汗浸濕。

他的歌聲又緩緩響起,迷魅如藥,讓人跌入最深的夢境。

克莉絲汀睡著了,嘴邊帶著笑。

她隻有在睡著時,才會對他毫無防備地展開笑顏。

是的,對於她來說,他也是殺人者,噬血的幽靈,在幽暗的地下室過著永遠見不得光的生活的魅影。

她畏懼他,就像畏懼一個師長,畏懼一個天才,畏懼一個殺人犯一樣地畏懼他。

她總是露出小鹿一般受驚的眼神看著他,讓他多想大聲對她喊叫:不要這樣害怕,我不會傷害你!

可他知道,如果那樣做的話,會讓她更加恐懼。

所以,他隻有在她的床頭,給她唱著他為她創作的催眠曲,希冀她可以體會出其中的深意。

“聆聽夜之音樂, 閉上雙眼?臣服於你最深沉的夢中, 滌淨你過往生活的思緒, 閉上雙眼?讓靈魂馳騁翱翔, 你將宛如重獲新生一般……”

他一邊唱著,一邊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房間外,南丁格爾看著自己麵前的這扇門,知道不能闖入。

“卑劣的偷窺者,惡俗的竊聽者……”

黑暗裏的魔物嘻笑著嘲罵她,她投給他們冷冷的目光,泠洌而氣勢逼人。魔物們受到了驚嚇,捂著嘴飛快地逃走了。

她轉身靠著門,緩緩滑下,抱著膝,坐在地上。

她仔細聆聽門裏微微泄露出的歌聲,垂著眼,把頭擱在膝蓋上。

他的聲音包含著靈魂的熱度,卻又含蓄如春風。她聽著,心得到了安寧。

在她惶惑了幾千年之後,竟會在躲在別人門外偷聽的時候得到她夢寐以求的安寧。

她無聲地笑,嘲諷著自己。

從沒有聽過這麼溫暖的歌,從沒有聽過這麼柔情的聲音,也從沒有一個人為她唱過歌,對她這般溫柔。

她卑微地靠在門上,想汲取點本不屬於她的溫暖。

是,這一切都不是屬於她的。

她從來就是一個人。

她幾乎想跟著他輕聲哼唱,可她早已失去了她最引以為傲的聲音。森林裏的夜鶯飲下了毒藥,再也不能婉轉歌唱。

她的心裏泛起了絲絲醜惡的情緒。

那個睡在房間裏的單純少女是多麼的幸福,幸福到讓人忍不住想親手扼殺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