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孽愛2(2 / 3)

但是一切由不得她,她隻覺得身子騰空而起,有什麼劈劈啪啪破的聲音雜亂地湧進鼓膜,震得她渾身難受。

突然,她整個身子都縱了起來,離開了鞏回春的懷抱。她麵朝白茫茫的天空,輕輕軟軟的雪花盈盈飄舞,像無數幼小而不可名狀的生命在茫茫的夜空中顫動、沉浮、蕩漾。她的內心湧動著同樣不可名狀的感動,眼眶內滾燙滾燙,睫毛周邊卻冰涼冰涼,一陣寒,一陣熱,緊緊地包裹著她,她張開口吸進了一股清新冷冽的氣流:“哥哥,不要傷害大叔。”

她其實除了雪花,什麼都看不見。但是她這一聲喊,卻正值千鈞一發之際——孟宮成的手掌猛拍向鞏回春的頂門,磅礴的內力一旦呼嘯而至,鞏回春絕無回春之力。

掌,依然在頂心;力,卻凝而不發。

不是孟宮成不想發,而是不能發。

孟郎的聲音像是魔咒,鎖住了他的內力,叫他有力不能使。

他歎了口氣,收回了手掌,接住從空中降落的孟郎。

是,他早該料得到,孟郎對他的影響,已經完全超越了他所能想象的空間。隻是留下了這個禍患,終究是肉裏一根刺,一日不拔,他一日不得安寧。幸好,這根“刺”,不會說話。

“沒事了。”他抱緊了孟郎,漫天的雪花落了他一頭一臉,都化成了似水柔情。

“孟郎,你求他,放了你父母!”一個尖銳生澀的聲音從鞏回春那裏傳來。

孟宮成陡然僵住,柔情的痕跡冰凍在臉上。那個聲音他並不陌生,他一身的武功就是來自那個聲音的指點。他一直以為師傅用腹語的方式與他對話,是因為師傅是個隱士高人,不欲墮入凡塵俗世之內。所以,他心中加倍地敬愛著師傅,總希望有一天師傅能大發慈悲,見他一麵。

所有美好的夢想,這一刻粉碎成齏。

他緩緩轉身,鞏回春臉色蒼白、口唇流血,一雙眼睛卻殷切地憐惜地望著他,望著他……千言萬語從眼神中汩汩流出,但是,他什麼都不要聽。

到頭來,就連他內心中唯一尊重的師傅,竟都要毀滅在這一個眼神之下麼?他真心敬慕的高人,原來不過隻是宮中一個卑賤的太監!

他的現實,為什麼總是這麼殘忍?

“你……你不是!”

“我是!”那聲音透出了難以描述的淒厲,刺痛孟宮成的耳鼓。

“你不配!”孟宮成厲聲喝道,吼得眼眶都紅了。

鞏回春眼圈也紅了起來:“你停手罷!”

孟宮成劇烈地喘息起來,胸腔震動著懷裏的孟郎。孟郎仰首望天,潔白的雪花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眨了一下,有清清細流從眼角蜿蜒流下:“請你,放了我的爸爸媽媽!”

孟宮成震了一下,眼珠子落下來,定在孟郎臉上,嘎聲說道:“你不信我麼?”

“我害怕!”孟郎哽噎著,“我要見爸爸媽媽!”

“你始終……愛他們……勝過了我!”孟宮成顫聲說道。

孟郎仰麵看著他,看著他燁燁光華的五官和陰沉憤恨的神情,看著天使與惡魔在同一張臉上同時出現,那麼極端,卻又那麼蠱魅人心。她忽然發現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他的過去,他的內心,他的一切的一切,對她而言,都隻是暗夜中的迷霧。但縱然如此,她依然願意像影子一般地跟隨他,經過漆黑的暴風雨之夜,經過種種人言的可怖,經過父母的哀怨、傷心、憤恨、屈辱,經過饑餓、疲勞、顛沛……永遠的。可是,為什麼要有殺戮呢?她可以棄絕父母,但是,並不代表能夠剝奪了父母的生命啊!

她心中一陣痛,眼前一陣黑,像驟雨似的,淚珠猶似冰冷的珍珠簾,緊緊貼在她臉上,幾乎捂得她窒息過去。

但是她決不能昏過去,盡管她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的預感和那句尖銳生澀的話卻給了她極為可怕的感覺——也許隻是在這眨眼間的功夫內,就會釀成終天之恨。

“你在,我在!你亡,我亡!”淚痕搵在孟郎的兩粒酒窩之上,真有說不出畫不像的楚楚可憐,“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個好人!”

孟宮成仰天長嘯,嘯聲嘶啞,哀絕而空洞,穿透了茫茫雪川,遠遠地傳了出去。

孟郎臉色發白,握著胸口,恐懼與驚駭讓她說不出話來。

孟宮成低下頭來,是疲憊也是絕望:“孟郎,為了他們,你甚至會利用你的愛呢!”他的手指卷住了孟郎的長發,“我明知放了他們,我和你……就沒有了未來……”

“不會的。”孟郎伸出小手,描畫著孟宮成的眉眼,“即使死,願與君同往。”

“那我們就去死!死了在一起,至少我的心不會這麼痛!”孟宮成淚眼模糊,聲音猶如鬼哭狼嚎一般,震得孟郎耳膜發麻。但是,那重要嗎?淚水重新衝了出來,糊住了孟郎的雙眼,也糊住了孟郎的咽喉,她哭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連牙齒也震震作聲。

“你們不是兄妹!”鞏回春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句話猶如晴空一個霹靂,震得孟宮成耳內轟鳴不絕:“你說什麼?”

孟郎也停止了泣噎,期盼地望向鞏回春:“大叔,我是爸媽撿來的嗎?”

“你是孟欣德的女兒!”

“……”孟郎嘴皮子動了動,無聲地望了一眼孟宮成,孟宮成隻是冷笑不迭。

鞏回春的目光徐徐地移了過去,停留在孟宮成的臉上,神情百感交集,仿佛覺得無限歡喜,卻又飽含愧悔心疼。他拚命地克製著自己澎湃的情感,但是,他臉上的肌肉還是難以自控地顫抖起來,尤其是他的下頦抖得那麼劇烈,以至於孟郎擔心,那部分內容會突然掉下來。

孟宮成的眼睛裏突然也充滿了恐懼,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他依稀覺得他該知道那個沒有說出口的答案,但是又覺得如此荒謬,簡直不近人情。他的身體也抖了起來,表情變得可怕而凶狠,好像鞏回春隻要再發出一點聲音,他就會忍無可忍地結果了他苟延殘喘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