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郎本來是不想哭的,但是不知怎的,或許是孟宮成的笑容洇濕了她的情緒,或許是孟宮成的聲音啟動了她的淚腺,她的眼淚就那麼自作主張地湧了出來,和著她臉上的淚水,混成了一片。
“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那麼自然地進行著,孟宮成一手撐傘,一手挽住了孟郎單薄的肩膀,“到我的馬車裏換身幹爽的衣服,然後我們痛痛快快地吃一頓,會雨過天晴的。”
“我……什麼都沒有了。”孟郎抹著滿眼的水汽,朦朧地望向孟宮成,孟宮成仿佛是映在水裏的虛影,一波波地蕩漾著。她本來覺著在一個幾乎是陌生人麵前暴露自己的軟弱時一件相當羞愧的事情,但是,這一切仿佛根本隻是一場夢,而在夢中,這樣的放肆和難堪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已經知道了。”孟宮成的嘴角向馬車一努,“你的包袱我已經幫你拿出來了。”
“包袱?”
“包括那張美人圖。”孟宮成眨了眨眼,“說實話,覺得你的想法很不錯。如果你需要銀兩,我可以……”
“不會再有計劃了。”孟郎垂頭喪氣地說道,“把我的成功建立在一個弱女子的痛苦之上,我覺得我很齷齪。”
孟宮成沉默。
如果孟郎不是沉溺於自己消沉的情緒,她本該注意到孟宮成的變化,但是她沒有,她隻是無聲地低頭鑽進了馬車,然後瞪著那熟悉的包袱發呆做白日夢。落魄潦倒的灰姑娘,英俊善良的白馬王子,還有仙女贈送的南瓜馬車……她使勁晃了晃腦袋,雖然她曾經有過“王子救公主”的美夢,但不代表她真的覺得會發生啊!她舉起手指,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噝!”她痛叫起來,馬車前麵,駕車的孟宮成擔憂的聲音立刻傳了進來:“怎麼了?”
“沒事沒事!”孟郎忙不迭地回答,兩眼緊張地盯著簾子。幸好孟宮成隻是動口而已:“你放心更衣吧!不會有任何人打攪你。”孟宮成的聲音疑似在笑。
孟郎不敢怠慢,匆匆換了衣服。她偷偷掀了掀車窗簾子,發現馬車正好停在那個酒肆前麵。
“好了嗎?”孟宮成躍下馬背,後背頃長挺拔,皎皎若玉樹臨風。他含笑回眸,眉如墨畫,目若秋波,張揚著撼人魂魄的高貴與優雅。
孟郎的心漏跳了兩拍,幾乎是本能的,她慌慌張張地摔了簾子,一張俏臉火速灼熱了起來。她抓住了衣服前襟,深深吸了口氣,才掀開門簾,輕輕咳了一聲:“勞你久等了。”
孟宮成有趣地望著她,直到孟郎兩頰發燙、目光遊離,才笑著伸出手:“來吧!”
孟郎遲疑了一下,雪白的貝齒咬著下唇。真是邪門了,要是換做以前,她的手老早伸出去了,或是打掉對方的手,說一聲“你老土啊”,或是抓住對方的手狠狠搖幾下讚一聲“你很君子啊”,可是今天,她卻感到了害羞。
“真的很不一樣呢!”孟宮成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從馬車車廂裏直接提了出來,“放心,今天還是我請客,我付錢!”
貼著孟宮成而立,孟郎才悲摧地發現,自己在孟宮成麵前,居然是這麼小鳥依人。想她也是165的海拔呢,居然如此不堪一擊!她悄悄挪開了身體,好不容易和孟宮成保持了半米距離,孟宮成猿臂一舒,已將她整個肩膀摟住:“走吧!”
“走就走!幹嘛摟摟抱抱的?”孟郎用力推開孟宮成,赧然的麵色不及掩藏,唯有大步向前。身後傳來了孟宮成愉悅而不羈的大笑聲:“哈哈,我以為你既然敢隻身闖蕩江湖,必然是泯滅了男女之念的!想不到也是個銀樣鑞槍頭!”
這話成功地挑起了孟郎的怒火,她猛然回身,冷不防鼻尖撞到了孟宮成的胸膛,隱隱生疼。她一邊揉著鼻頭,一邊皺眉瞪著孟宮成:“我以為你衣冠楚楚應該知書達理,想不到也是個唱高調吃豆腐的登徒浪子!”
一絲怒色迅速掠過孟宮成的眼神,那使他溫潤有情的眉眼陡然間帶上了冰冷孤傲的氣流。
隻是一瞬間,孟郎卻忽然感到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遠隔天涯,明明就在咫尺的孟宮成,這一刻仿佛是從遙遠的南極橫空而來,那種凜冽而陰沉的感覺,刺激得她周身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
來不及在表情上顯示出來,她的手已經被孟宮成緊緊抓住,她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隨著孟宮成的步子掠向酒肆。她的眼前晃過了店小二驚訝的眼神,又晃過了酒肆內熟悉的雕花扶手,進入了二樓內熟悉的雅座,一陣混雜著奶香、果香、茶香和花香的芬芳撲麵而來,瞬間綿軟了她僵硬的神經係統。
她的身體陷入了一張舒適的椅子,她的雙眸撞入一對深沉的桀驁的眼神,她本能地想鋒利起來、戒備起來,像隻刺蝟一樣用尖銳武裝自己,但是座位太溫軟、氣味太怡人,距離她一尺以內的五官太精美,以至於她的感覺完全拒絕合作。她隻能含羞帶怯地注視著孟宮成,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