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個美人魚(詩念)
序言——
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
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殘荷聽雨聲。
很多年後的一個午後,一篇小詩,一杯濁酒,一把匕首,一個老者,靜靜的坐在破舊的竹塢中,聽著秋雨擊打著荷葉,沙沙……沙沙……
淺斟了兩杯酒,對著對麵的虛空敬了一下,慢慢的品嚐。六十年的陣釀,甘甜爽口,卻也如火一般刺得他喉頭生痛!
風攜著絲絲細雨拂麵而來,白發蒼蒼的老者渾濁的眼眸亮了亮。看著桌麵上微微招搖的殘破衣袂和壓著衣袂的那把匕首,恍惚不知今昔何昔。
猶記得她送他匕首,一身紅裝,裹住累累傷痕!
猶記得他送他十五壇酒,壇壇裝滿祝福!
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再飲一口,低聲苦笑。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當年,如果他們再勇敢一點,再堅強一點的話,是不是此刻賞荷聽雨的便不是他一個人?可懦弱的人終究得不到老天的眷顧,他們都太懦弱了,所以注定了錯過!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雪落在枯幹的蒹葭上,仿佛漫天飛舞的蒹葭蒼茫。湖邊已經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小舟駛過的地方,薄冰破碎,在水麵發出一陣細碎的碰撞聲。
坐得久了,蓑衣上也落了一層薄雪,將枯黃的茅草鑲上了一絲冰脆。
偶爾幾片雪調皮的落在男子長長的睫上,瞬間便融化成水滴,像是青草承露般美好。而他似乎並沒有發覺,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湖麵,思緒已飛到了另一個世界。
魚竿強烈的震動終於將他思緒拉回來,他倏地提竿,聽見一聲痛呼從水中傳來,接著便有一物落在小舟上,小舟左右搖擺了一陣,好容易又平穩了下來,他定神,便看見一個少女側坐在舟頭,水藍色的頭發鋪在舟板上,水珠滴滴的落下,幾顆珍珠隨意的配在發間,俏皮可愛。
她穿一件綠色的短裙,無肩無袖,用一根海帶從胸前掛在脖子上,下麵不及膝蓋,露出白玉般的腿。仔細看才發現那綠色的裙子竟是箬竹葉織成的。
少女看了看腿上流血的傷口,仰頭埋怨的對正盯著她打量的男子道:“你弄痛我了!”她的眸亦是水藍色的,眸中有晶瑩的淚花閃動。朱紅的小嘴輕嗔,小巧的鼻子也有些紅,皮膚白皙帶著水族特有的細膩。
嬌憨微惱的神情如蜻蜓般從它心湖飛過,隻是一點便在他心頭擊起一層層的波紋。
而她正委屈的咬著下唇,細細的眉糾結著也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非禮勿視。這樣盯著一個女孩子看實在失禮至極。他想移開目光,然對上她清澈如水的眸子後,就像漆遇上膠,再也挪不動!
少女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後,突然便眉開眼笑。
噫!他的睫毛好長啊,都落上了雪花耶!他的眼睛好亮,像星星一樣閃亮閃亮的。他的眉毛挺挺的,像劍一樣,他的……噫,他的臉怎麼紅的,像天空中的晚霞一樣眩目……
“哼!哼!”她的目光灼灼烤得他身上發熱,他想說什麼打斷她的目光,卻發現噪子沙啞得幾乎說不也話!
他好不容易轉過身,她的目光令他極不自在,卻……一點都不討厭!對啊,他不是應該像以往那樣討厭女人用這樣的眼光看著他嗎?
因他轉身小舟動了動,腿上的痛終於令她收回了目光,取下魚鉤,然後哇的一聲便真的哭起來了!
男子有些措手不及,剛才她的眼睛還像一座火山,怎麼隻回頭的一瞬就變成了河流,淚水洶湧不止?
淚流在傷口上,血便止住了,少女擦了擦眼睛,看見男子局促不安的神情忍不住一笑。怎麼還和當年一樣傻呀!
冷風吹來,她感到有些冷,無辜的吸了吸鼻子,對一臉訝異的男子道:“我冷!”
他愣了愣似乎跟不上她的節奏,等想到去艙內找衣服,少女已禁不住冷的掀開被子,鑽進被窩中裹緊棉被,一邊哆嗦的道:“好冷!還是水裏暖和!”
這時他似乎才從一連竄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看見她鑽進自己被窩禁不住皺眉,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大冬天來這裏遊泳,穿成這個樣子就以引人遐想,而且還隨便竄進男人的被窩,這成何體統!
雖是這樣想,臉卻不由得又紅了,那是他的床呀,她這樣……
但若是別人的床呢?想到此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快,而她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那絲不快如波紋般一圈圈擴大,他極其別扭地丟袖出艙。
少女見他如此,不滿地道:“你那漁鉤勾傷了我,要塗珍珠粉,至少三天不能下水,否則傷口會潰爛。”看著他略微僵硬的背影,少女狡猾的一笑,繼續添油加醋道:“然後蔓延至整個身上。”一邊聲情並茂的裝哭:“嗚……好可怕!身上每天流著臭水……嗚……”
他突然想到當年雲裳兒流了那麼多的血,而且還在水裏,那麼她的身子……是不是早已……腐爛了!
想起雲裳兒便似有鈍刀從心頭一寸寸拖過!
他默然無語地坐在船頭,似乎被忽略了,少女撇撇嘴,“喂!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血呀,是你先傷了我唉,用一下你的床不行呀……”總之她突然很不爽!
她的吵,她的鬧總是讓他不經意間想到雲裳兒。難道她真的是雲裳兒?拿著魚竿的手突然便僵在那兒,他想回頭,看看那個氣鼓鼓的少女,卻又不敢回頭!
他等了十五年,失望了十五年,而可能真的是她的時候卻不敢去確認,這種心情就像久在他鄉的遊子突然回到家鄉。
“……你隨便吧!”掙紮了半晌,他卻隻能吐出這四個字。
少女見此得意的一笑,舒服的躺在床上,寒意漸去,她裹著被子坐起身,見他衣著單薄,還坐在風口上釣魚仍不住好奇,“你怎麼不怕冷呀?”
她的關心令他有些措手不及,“習慣了!”他強壓著心中的激動,淡淡地回答。
這樣回答顯然不能令她滿意,“隻有你們這些人才能習慣這鬼天氣,冷得要死!”忍不住嘟噥,“還是水宮裏好!”
還沒嘀咕完便見他手一揮,她下意識的一閃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是這個動作把她提上來。隻見男子手一伸,熟練的抓住那條和她一樣倒黴的小魚。
她好奇心頓起,裹著被子一瘸一瘸的來到船頭,蹲著他身邊看那條可憐的小魚。可憐啊,它的嘴都要被鉤破了!
一股海藻的清香傳來,在這寒冬中分外的清雅,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氣,心跳快得令他再度不知所措,看著突然靠進的她,他們挨地那樣近,她嗬氣如蘭,一雙大眼睛靈動的閃爍,水藍色的長發甚至落在他臉上,嘴唇盈潤像櫻桃,似乎很甜……
他霍然起身驅散腦中的遐想。少女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退後一步,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她似乎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男女受授不親,他慍怒的將小魚給她,換了個位置,卻無法再平下心來釣魚。
少女接過魚,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自言自語道:“你冷不冷?”說著用被子將它包起來,“你是偷偷從家裏麵跑出來的嗎?還是家裏好啊!我一會送你回家吧!”見那小魚張了張嘴像是說話的樣子,她得意的一笑,雖然聽不懂它再說什麼可總算是理她了呀!(小魚隻翻白眼,拜托,我那是喘氣好不好,等你羅嗦完我還有命回家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