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生山,一星在水,恰三更,霜月伴潮生。長雲坐在梵帝天的懷裏,惆悵地望著遠處的皇城。
“雲兒,又在傷心啦?”梵帝天撫了撫長雲的臉蛋,指尖傳來的舒適感,讓他的手久久地停留在長雲的麵頰上。此刻,他抱著長雲坐在孤崖上的青鬆虯枝上,鬆針如蓋,為他們遮擋了夜間露水的寒氣。
長雲搖了搖頭:“我很開心,能夠這樣依偎在你的懷裏。”她知道這樣的時刻非常短暫,天亮後,她終究是要回到皇城中去的。父皇可以待她不好,她卻不能讓父皇難受。魔族與人類的戰爭,她是平息不了的,那麼,她隻能選擇與父皇同生共死。她無限留戀地摸著梵帝天發青的下巴,魔王也有煩惱的時候,魔王煩惱的時候,也會長滿胡子的。
“雲兒!”梵帝天低低地叫著,下巴在長雲柔嫩的手掌心裏來回蹭動,他知道長雲的打算,他痛恨自己不能解開長雲的憂愁和煩惱。一場沒有意義的戰爭,卻要毀掉他們兩人的幸福!長雲不能留在魔族,一如他不能加盟皇城。他們兩個,誰也不能背叛了自己的族類。
“白水暮東流,青山猶哭聲。”長雲悠悠地歎了口氣,“帝天,為什麼大家寧願放棄安寧的生活不要,非要打打殺殺,鬧個你死我活呢?你看山河都在哭泣呢!”
梵帝天望著遠方奔流的河水,低頭不語,半晌,才問道:“雲兒,你怪我麼?”
長雲搖了搖頭:“我怎麼會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就算你肯罷戰,父皇又如何能夠放過了你?放過魔族?”這些天來,父皇對魔族的狠絕她略有所聞,魔族一直過著被追殺的生活,她也明白。以前她一直以為,她幸福,別人也像她一樣幸福地生活。如今,她才知道,當她任性地要這要那時,有多少人掙紮在死亡線上?一想到這些,她的心就顫悠悠地疼痛起來。她是最不該抱怨的人,她不該認為她十六年的歡樂是假的。十六年,人生有多少個像她那樣的十六年,她該知足了。父皇的恩情,她應該去報答的。就讓她守著父皇,守著皇城,直到一切都了結在戰火中吧!她更緊地依偎著梵帝天,這樣的溫暖,過了今晚,她將再也沒有機會,“帝天,帝天!”她呢喃地叫著,身體冷一陣熱一陣,又是歡喜又是絕望。
“雲兒!”有什麼正在滋生?梵帝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沿著長雲的脖子處探尋,長雲的皮膚細滑而光嫩,迷惑著他的神經官能,他親吻著長雲的臉蛋、脖子,感覺到長雲微微抖顫的身軀,自己也情不自禁地顫抖著,“雲兒,雲兒……”他喃喃地呼喚著,既覺得不能傷害了長雲,又無法讓自己的行動停下來。
“帝天,抱緊我,我冷。”長雲的小手緊張地抓住梵帝天的胸口,不,應該是熱吧,為什麼她的小臉燙得嚇人,她是不是要燒起來了。可是,隻要梵帝天稍微離開她一點,她又會覺得渾身發冷。過了今晚,她可能永遠無法再見到梵帝天,她多想這個夜晚永遠不要過去,太陽永遠不要從天空升起,星星永遠不要從蒼穹消失了蹤影。她多麼希望啊!可是,她明白,時間在流逝,靜悄悄地冷冷地流逝,再過不久,太陽就會帶著灼熱,在她的頭頂上灑下萬丈光芒。日月是不會為她停留片刻的,她知道。所以,她更不要放開了梵帝天,“帝天,抱緊我,不要放開我。”
“雲兒,我,我很危險,我怕我真的會吃了你。”梵帝天喃喃地說道,不,他絕不要長雲離開他的懷抱,可是,他已經漸漸控製不了自己,他快要爆炸了,他會傷害到長雲嗎?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熱血似乎沸騰了起來,難道是身體裏的魔性又要發作了?可是,情況又不太像。他不明白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意識出了什麼狀況,他隻知道,懷裏的長雲對他充滿了致命的迷惑力,他想要不顧一切地親她,咬她,摸她,他想要她!
“我喜歡你吃我。”長雲的聲音幾不可聞,是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喜歡上梵帝天的親近,喜歡梵帝天吃她的嘴唇,喜歡梵帝天吃她的手指,她也喜歡梵帝天這樣的親近。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是,她喜歡!
“雲兒!”梵帝天最後的自控終於消磨殆盡,他沉醉在長雲的溫暖長雲的馨香長雲的柔軟中,忘記了天地忘記了戰爭忘記了一切!
不遠處,赫蒂娜遠遠地望著他們,目光森冷而陰毒。帝天,如你所願!情竇之咒,開啟吧!她妖魅的身體緩緩升起,黑紗在空中浮動,形同鬼魅。隨著她手臂的揮舞和口中的念念有詞,星光忽然隱滅,狂雲亂舞,怒飛千裏黑,迅速地覆蓋了空碧的夜空。蒼茫大地,幽暗深沉,如幕般裹住了梵帝天和長雲的身影。
殘星消褪,餘月隱跡,水白分色,霞光成紅。天終於亮了。
淳於鋥的心情和這個好天氣一樣,爽朗舒適。現在,每個人都不敢離開皇城,說什麼皇城有結界護身,可保平安。平安?他嗤笑了一聲,平安有什麼用,人人像過街老鼠一樣,隻會躲藏在皇城之中,惶惶不可終日,不是被嚇死,也要被悶死。更何況,大哥不是率領破魔軍殺向梵帝天嗎?雖然作戰失敗,照樣全身而退。人嚇人,的確會嚇死人的。但是,他淳於鋥偏偏不信這個邪,偏偏要走出皇城。父皇現在是老糊塗了,不相信自己的兒子,卻要依賴一個來路不明的高晟。他這個太子,坐著也真是沒有意思,不如逍遙在外,和琴韻姑娘嬉戲江湖,有趣得多。他得意地望了望身後的大門,護衛司馬劍畏畏縮縮地舉步不前。
“你幹什麼?”淳於鋥回身怒喝,這個狗奴才,嚇成那副樣子。
“太子!我……”司馬劍囁嚅著,跟著太子可以榮華富貴沒錯,但是,要他妄自送命就太不值得了。他知道魔族的厲害,四位皇子送命兩位,四位皇子的護衛,隻留下了他一人。他司馬劍還沒有享夠清福,真的不想這麼快就一命嗚呼。
“膽小鬼!”淳於鋥輕蔑地撇了撇嘴,忽然向司馬劍招了招手,“我們溜出京城,去揚州避難好不好?反正這裏戰火紛紜,不知道要鬧到什麼時候呢?”
揚州?司馬劍瞪大了眼睛,太子不是來尋找長雲公主的嗎?
“太子,那公主……”揚州是個好地方,司馬劍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他的相好玲瓏了,可是……
“什麼公主不公主?你以為她真的會乖乖聽我的回到宮裏嗎?連我都待不住,更何況是她?”淳於鋥不耐煩地解釋著,“你去不去?不去我現在就料理了你。”他手握劍柄,瞪圓了眼睛嚇唬著司馬劍。
“我去,我去。司馬劍唯太子馬首是瞻,太子說去哪兒,司馬劍就是舍命也要相陪。”司馬劍一臉諂媚,恐懼心去了不少。
淳於鋥狠狠地敲了敲司馬劍的腦袋:“舍命相陪,剛才那副熊樣是怎麼回事?不過,”他忽然堆出一臉暗昧的笑,“到你的相好那裏去舍命相陪吧!”主仆兩人都猥褻地大笑起來。淳於鋥揚手一鞭,和司馬劍一齊離開了皇城。
淳於鋥和司馬劍從皇城出來的消息立刻傳到了魔族。
“二哥!”長雲呆了一下,望了望梵帝天,臉蛋忽然羞紅了大半,她垂下頭去,低聲說道,“二哥來找我了。”
梵帝天親了親長雲的發辮:“雲兒,你放心,我一定會處理好這一切的,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如果不能平息這場幹戈,那麼,他會選擇和父皇一樣,用自己的魔血之魂保護長雲一生安康。
赫蒂娜冷眼旁觀,忽然示意琴韻:“去,接待一下太子,魔後的二哥!”她刻意地強調了“魔後”的字眼,長雲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不,她才不稀罕什麼魔後不魔後,她隻要和梵帝天在一起。這樣的心願,也太奢侈嗎?
“是!”琴韻屈了屈膝,曳步走了幾下,身體騰空,如仙子般飛向外麵。長雲看得呆住,她現在才知道,琴韻是魔族的人,而魔族的女子,都是這樣美得驚心動魄,叫人魂不守舍。梵帝天的母親,雖然神情冷漠陰寒,但那份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美麗,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多看幾眼。她偷眼打量著梵帝天,她的帝天又何嚐不是如此俊美?即使長發隻是隨意地從頭上披散下來,也不能削減他的魅力。
“雲兒,還沒有看夠我麼?”梵帝天微笑地注視著她,將腦中的玩笑話傳遞給長雲,這一回,長雲臉上的粉霞一直向脖子處蔓延開去,她的下巴幾乎抵住了胸口。梵帝天嗬嗬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