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中的寧無憶在巷口撞進一個人的懷中,她一站穩就想推開擋路的家夥再跑,卻被對方牢牢抓住手臂,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在她頭頂響起:“桑玉人,有我在,你不用跑了。”
“赫連勃勃!”他鄉遇故知,讓寧無憶,算了,已經遇到故人,表示她的改名是徒勞的,寧無憶決定還是做回桑玉人。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不能免俗的問。
赫連勃勃吩咐身後的人迎上去收拾那幾隻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自己則拖著桑玉人走出巷子。
“宋國皇帝死了,我當然是來打探消息的。”赫連勃勃笑著,遞給桑玉人一張汗巾,示意她擦擦額頭流下的汗水。
桑玉人擦幹淨汗水,微笑道:“未必吧。刺探軍情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夏國皇帝親自出馬了?”
“騙不過你。是為了你來的。”赫連勃勃爽快的承認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桑玉人心想,趙逸不可能這麼快就到夏國,再快速的與赫連勃勃混熟,再順便談到自己啊。
赫連勃勃微笑不語,桑玉人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你派人跟著我?”
“是保護你。”
“那兩個被吊的人是你的人殺的?”
“欺負你的人都該死。”赫連勃勃臉上浮現一絲怒氣,隨即壓了下去,笑道:“現在你沒有地方可去,不如陪著我逛逛建康城吧。”
桑玉人點點頭。現在的她確實還沒有想好何去何從,有人出資讓她混吃混喝,何樂而不為呢。
……
“爺,宋帝新薨,宋國卻安寧如昔,真是不簡單。”踏上宋國國土,一路走來,除了舉國服喪,生意往來、生活起居一切如常,阿弩不由得欽佩這些宋人確實有過人之處。
一身漢人打扮的拓跋燾點點頭,環顧四周,一切都井然有序,他們北人想趁虛而入的如意算盤看來是要落空了。
“爺。”想要戴罪立功的顏成、元無敵、石遠達三個人飛奔而來,帶著派遣在宋宮中的臥底。
“情況如何?”阿弩代拓跋燾發問。
宋帝寵妃曾死而複生回到宮中的消息,令拓跋燾眉頭緊鎖。死人是不可能複活的,當今天下能找到長相幾乎一樣的人,除了他深愛的那個女人,還會有誰呢?
“後來呢?”他問。
臥底麵有難色,小聲的說:“囑下無能。她和宋帝出遊之後沒有再回到宮中,之後宋帝就暴斃了。”
宋帝的暴斃對拓跋燾來說沒太大的意義,反而是那個女人沒有回宋宮,又會去哪裏了呢?
“爺,不如先去客棧安頓好再重長計議。”阿弩明白桑姑娘對於太子殿下有著非凡的意義,可是現在不是急就能解決問題的時候,在敵國境內,一步行差踏錯都會給他們帶來危險。
“爺,宋國現在盤查得很嚴,客棧不安全。”顏成稟報道:“屬下三人原本投在悅君客棧,因為宋國士兵反複盤查,不得不躲到郊外廢屋……”
話沒說完,阿弩已經怪責道:“你們難道要爺去住廢屋?”三人急忙搖頭否認,可也提不出有建設性的意見,還是熟悉宋國的臥底小聲說道:“朱橋大街查得倒是不嚴,隻是……”
“投宿的地方很簡陋?”阿弩問。臥底搖搖頭,嚅嚅不能語,一旁的拓跋燾笑道:“就去那兒吧。”
阿弩勸阻道:“爺,不知道那裏環境如何,怎麼能輕易去投宿?”看阿弩一臉緊張,拓跋燾難得的哈哈大笑,說道:“你看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所指肯定為眠花宿柳之地,還怕住的地方簡陋嗎?前麵帶路。”
一行人離去後不久,一身漢人裝扮的赫連勃勃和桑玉人大搖大擺的走到了拓跋燾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
尾聲一
桑玉人指著拓跋燾等人離去的方向,對赫連勃勃笑道:“要不要我請你去逛那裏?”
看她笑得如此曖昧,赫連勃勃一頭霧水,“什麼地方?”
“你們男人喜歡的好地方。”桑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容燦如豔陽,閃耀的光芒令赫連勃勃大腦一時短路,喃喃問道:“男人喜歡的什麼地方?”
“原來你還是小白啊。”桑玉人心情越發的好了,大笑道:“妓院啊。我和一位朋友曾經去逛過。”
就算見慣了部族女子豪放不羈的模樣,赫連勃勃還是被桑玉人的大膽作風嚇了一跳,結巴道:“妓、妓院?你和誰去逛的?”他心裏泛起一股酸味。
桑玉人有些莫名其妙,說:“你不是派人在保護我嗎?居然不知道我跟誰一起去的?”一句話問得赫連勃勃俊臉微紅……其實,除了一開始的保護,他派的人在後來就失去了桑玉人的消息,這次是老天爺眷顧,讓他能在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再重逢。
“對了,我有一位朋友……”桑玉人突然想到已經啟程前往夏國的趙逸,但旋即為自己的脫口而出感到好笑。以趙逸那樣的絕頂人才,隻怕慕容嫣巴不得他能為夏國效力,還用得著她打招呼,要赫連勃勃關照嗎?
“什麼?”對於桑玉人的話說一半,赫連勃勃有些不習慣,他心目中的桑玉人,是外表看起來冷冷冰冰,骨子裏卻充滿熱情,從來都是直話直說的一位奇女子。
桑玉人搖搖頭,還是不要讓他知道自己認識趙逸吧,隨即轉移開話題,“真的不去嗎?裏麵的姑娘貌美如花,婀娜多姿……”
赫連勃勃突然握住桑玉人的手,深情的看著她說:“我的眼裏、心裏隻有你,容不下別人了。”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麵對赫連勃勃的突然告白,桑玉人的臉一下漲得通紅,她奮力掙脫赫連勃勃的手,彈開幾步,深呼吸一口,穩定情緒後才緩緩開口道:“我以為我們已經說好做朋友了。”
桑玉人的一係列反應都在赫連勃勃的預料之中,他盯著自己的手自嘲道:“我知道。我以為你在外麵流浪這麼久,對於老朋友多少會有情感上的依賴……”他歎了一口氣,看著桑玉人的眼睛說:“你始終如一。”
他雖然在笑,可眼睛裏卻蘊含著一種傷悲,看得桑玉人的心格登一下。她勉強笑道:“我這個人沒什麼特長,就是喜歡‘從一而終’。”
“那為什麼離開他呢?”不用特別說明,赫連勃勃知道桑玉人明白自己所指何人,她故意漠視他說的這句話,輕鬆的說:“過去的事還說他幹什麼呢,走吧,我帶你見識一下建康城的繁榮昌盛。”
“玉人……”赫連勃勃明知徒勞,仍想做最後的努力。
“我們還是朋友嗎?是朋友就不要再說了,好好逛街不行嗎?”對於赫連勃勃的一再緊逼快要招架不住的桑玉人隻好使出殺手鐧,她既不能跟隨赫連回夏國,也不能再記起那個人,這就是她在這個時代的人生。
……
“喲,大爺……”妖媚婀娜的老鴇迎上前來,剛想湊到拓跋燾的身邊,一旁的元無敵飛起一腳將她踹開。
“唉喲。”混了近二十年,曾經是春花苑的頭牌,而今則是掌握著春花苑的姑娘們生殺大權的老鴇在眾目睽睽之下,華麗麗的摔在春花苑的大廳裏。
“媚姨!”一眾人見自己的老板娘被來人一腳踹翻,個個如臨大敵的圍上前來。幾個姑娘扶起名喚媚姨的老鴇,護院們則虎視眈眈的聚攏,準備教訓這幾個不知輕重想要挑事的狂徒。
拓跋燾身旁站著的阿弩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遞出去,金光燦燦的元寶讓原本哼哼唧唧的媚姨像打了雞血一樣,推開扶著她的姑娘,衝到阿弩麵前,媚笑著接過金子,拿在手中掂了掂,確認真金不假後,笑容更加諂媚,嗬斥著幾個護院道:“去去去,別呆在這兒嚇著我的貴客。大爺,請,請。”
“真是要錢不要命。”拓跋燾輕輕說了一句,顏成三人一致讚同的點頭,隻有阿弩有些驚訝的看了主子一眼……剛才主子說的那句話,分明是桑姑娘的語氣。
鶯鶯燕燕看在阿弩等人的眼中,讓他們大呼驚豔……這些漢人女子,比起他們部族的女子來確實更風情萬種,更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望。
拓跋燾見屬下個個眼睛放光,也有心讓他們享樂一回,吩咐幾人挑選中意的姑娘各自帶去廂房。
雖然美色當前,阿弩幾個也都心神蕩漾,但卻不敢忘記自己的職責,守著拓跋燾不離寸步。識相的媚姨立刻安排上酒上菜,表演歌舞。
美酒佳肴,歌舞助興,這些能讓男人垂涎欲滴的聲色場景卻讓拓跋燾覺得索然無味。曾幾何時,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縱情聲色的娛興節目從他生活中消失了。他心心念念的是那個漠視他的深情,竭盡全力逃離他身邊的小女人。
“你這不長眼的東西!”一個女子尖銳的罵聲將拓跋燾從恍神中驚醒,一個小丫頭托著的茶水被春花苑的姑娘撞翻,灑在了另一個姑娘身上,燙得她呲牙咧嘴、罵罵叨叨。
小丫頭冷冷倔倔的站在那裏,一聲不吭,被燙的姑娘覺得罵著不過癮,伸手要打那丫頭,一隻大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到一邊。
“哪個不要命的……”一看是那位一直坐在上座不吭聲的貴客,頓時把後麵要罵的難聽的話硬生生的吞回肚子。
見主子親自出麵,正飲酒作樂的幾個人都霍然起身,空氣瞬間凝結,一個姑娘見情勢不對,急忙悄悄的溜出去向媚姨報告。
“喲,大爺,姑娘沒長眼睛,得罪您了。”人還沒到,媚姨那甜膩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已經隨著濃濃脂粉味傳過來,準備發揮自己的專長做和事娘。
“多少錢?”剛一照麵,那位不開口卻在這幾個人中顯得地位超然的男子突然開口問道。
縱然是八麵玲瓏的媚姨也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問給問得愣住了,但旋即展開笑臉道:“大爺,您看中哪位姑娘了?”
拓跋燾的眼睛向小丫頭站立的地方瞄了瞄,媚姨沒想到這位客人有如此口味的嗜好,忍不住說道:“大爺,她還隻是個小孩子,不如你挑別的姑娘?”
“少囉嗦。”一旁的阿弩擔心這個老鴇絮絮叨叨會激怒情緒本來就不穩定的太子殿下,粗魯的拿出兩錠金元寶在媚姨眼前晃了晃,說:“這些夠不夠?”
“夠是夠……”媚姨的眼睛放光,隨著金子的搖晃轉來轉去,可是她不敢答應。
那個小丫頭,年紀小小,脾氣卻很大。曾經有一個客人醉後想占她便宜,卻被她玉石俱焚的氣勢嚇得酒醒……不過,做起粗活重活來,倒也任勞任怨。
“大爺,這丫頭雖然賣身到我春花苑,但當初說好了隻是作雜工,不賣身……。”媚姨小心翼翼的一麵解釋,一麵觀察著拓跋燾的臉色,生怕他一變臉,他的幾個手下就把春花苑給掀了……她相信他有這個實力。
“我願意。”站在一旁的小丫頭突然開口,引得眾人側目,媚姨則是喜憂摻半。這個丫頭這麼爽爽快的答應,不會到時候又翻臉,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吧?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小丫頭就這樣跟在了拓跋燾的身邊侍候,做了他的貼身侍婢。
拓跋燾的到來,讓隱藏在宋國的所有魏國細作都活動開來。目的除了刺探宋國的軍情,更重要的是打探他們太子殿下最重視的,一個名叫桑玉人的女子的下落。
尾聲二
不能在宋國逗留太久的赫連勃勃雖然再三邀請桑玉人與他一起回夏國,但桑玉人的態度堅決。無奈之下,他隻好留下幾名侍衛。一方麵是為了保護桑玉人,一方麵也是為了能隨時知道桑玉人的消息。
對於赫連勃勃的這番心意,桑玉人不好再拒絕。反正這些侍衛都在暗中保護,不會妨礙到她的人身自由。
徘徊在建康城裏的桑玉人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也許,可以去看看小狗子和他娘。
人去屋空。
呆站在破陋的屋子裏,看到四散的破家什,很明顯小狗子他們是在非正常的狀況下被迫離開的。難道……桑玉人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就算他找到了這裏,應該也不會為難他們吧,應該吧?
“桑姑娘?”桑玉人呆站在屋子裏許久都沒有出去,赫連勃勃留下保護她的侍衛首領潛進屋來,走到她身邊恭敬的詢問。
“我的朋友好像被人擄走了。”桑玉人以為自己可以雲淡風清,可語調裏還是透露著傷心絕望,她真的很喜歡小狗子。
“我們會替桑姑娘找到他們的。”赫連勃勃吩咐過,一定要讓桑姑娘過得舒心快樂,他們一定會竭盡全力。
……
“她真的會來嗎?”隔著窗戶,看著那個名叫小狗子的小男孩在院子裏活蹦亂跳的,拓跋燾有些懷疑玉人真的會為了這個小孩子和他娘來“自投羅網”。
阿弩充滿信心的回話道:“派出去查探的人回報說,這家人是桑姑娘到建康城後寄住的地方,桑姑娘十分喜歡小狗子,跟他娘也相處得十分愉快。”
“那個趙公子是怎麼回事?”小狗子母子提到的趙公子跟玉人的關係好像非同一般。
拓跋燾不相信玉人會跟其他男人勾勾搭搭,一定是那個什麼趙公子對玉人死纏爛打,讓玉人沒有辦法脫身。
“小狗子他們也不清楚,隻知道桑姑娘跟趙公子走了以後就沒有再回去。估計他應該是跟宋帝相關的人。”
“殿下,有消息了。”元無敵興衝衝的跑進屋裏,阿弩瞪了他一眼,他立刻知道自己的行為失禮了,急忙刹住腳步,恭敬的走到拓跋燾麵前,沉聲道:“殿下,派去監視的人回報,說有一幾個男人護衛著一名女子到過小狗子他家,應該是桑姑娘了。”
“幾個男人?”拓跋燾的眉頭皺在了一起,玉人現在到底跟什麼人在一起?
“派人跟著了嗎?”語調十分不快,讓阿弩和元無敵越發的小心翼翼。
“已經派人跟著了。”元無敵回道:“他們似乎在找小狗子一家的蹤跡。
看來阿弩說得沒錯,玉人的確很在乎小狗子他們。拓跋燾思及此又怏怏不樂,自己在玉人的心中到底排在什麼位置?
“按計劃行事。”不管怎麼樣,隻要玉人能回到他身邊,他何必再去計較其他的事情。
果然是他!
眼見赫連勃勃派的侍衛被俘虜,桑玉人知道自己這次是無路可逃了。當她看到消瘦了不少的拓跋燾時,隻平靜的說了一句話:“放了他們,我跟你回去。”
幾個侍衛不願意就此回夏國,任務失敗,他們回去也是死。
桑玉人淺笑道:“你們回去轉告赫連,就說我隻是遂了他的心願而已,讓他不要為難你們。”
桑玉人的宋國之旅就此結束。
一踏上魏國的土地,和小狗子他們有說有笑的桑玉人明顯的變得沉默了,使得原本想安排桑玉人入宮的拓跋燾改變了主意,還是讓玉人和小狗子母子住到原崔浩的府邸,至少他還能看到一個正常活著的桑玉人。
拓跋燾又回到日理萬機加抽空探望桑玉人的日子。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能夠偷偷的站在嬉戲的人不能看到的地方,看著笑容燦爛的桑玉人……他的玉人,什麼時候才可以放下心結,為他展露笑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