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君(朱墨)
暗夜如風,繾綣流連。
無風無月無光,唯有暗黑昏昏如故,煞氣悄然凝聚而生,偏偏又是那般溫柔。溫柔的煞氣,天下最致命的武器。
四周都是靜謐的,連蟲鳴鳥叫都沒有一絲絲。刹那間,這白日裏還是人流絡繹不絕的屋子頃刻間便成了死屋一般。
暗黑得沒有一點動靜的屋子,不知從何處湧來了漫天的死氣,陰冷、悲傷、絕望,徹徹底底令人膽寒的死亡之氣。
這就像是個空屋。
偏偏,它不是。
屋內的中央坐著一個人,一身黑袍,黑夜流動在他的全身,不知是他融進了暗夜,還是暗夜將他吞噬。沒有一點光亮的屋裏,暗暗的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一動也不動。
事實上,從天邊日色剛起至現下的暗夜如墨,他已經在這裏坐了足足有八個時辰。身前的鏤玉金縷桌上,放著兩杯茶,俱是喝了一半便被主人擱置了下來。滾燙的茶水在這八個時辰裏,先是溫熱再慢慢冷卻,到現下已經徹頭徹尾的冷入心肺了。
他在等人,等八個時辰前還與他喝茶的人。
忽地,平地裏起了風,原本死寂的空間裏添了勁風撞擊窗戶的聲響。窗紙窸窣作響,窗框吱呀不定,連地上散碎的紙張都被躥進屋內的風推著走了半晌。又是忽地,一陣砰響,屋子最角落的窗戶被風用力推了開來。
好大的勁風嗬,來勢洶洶的席卷屋內所有的東西,撕碎敲打乃至毀滅!這個世界本就有諸多可惡可憐之處,就讓它們將這些可惡可憐全部滌蕩而盡吧!
坐在中央的人還是坐著,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動,哪怕風將他的黑袍吹得颯颯作響,哪怕勁風將他原本垂在麵前的長發肆意卷起而露出世上少有的容顏,哪怕身邊盡是物什摔打破碎的聲音,他也是一動不動。
整個屋子內沒有動的,隻有他身前兩隻茶杯,不說茶杯了,就連茶水沒有動上一分。
時間像是在與誰賽跑似的,可偏偏就算是賽跑,留下的還是留下,離開的卻沒有回來。
門吱呀一聲輕響,聲音極輕,像是來人無比小心翼翼似的。
坐著的男人猛然轉了過去。不該說是男人的,明明恍若謫仙般的容顏上滿是未脫得稚氣,麵若朗月,眼若燦星,還未從容綻放的年紀卻已是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偏偏又是那般溫雅純稚讓人厭惡都無從厭惡起來。
少年回轉的眸子燦亮如星。到底年歲還小,況以往又是在眾人的嗬寵之中,縱然心裏千千結也是掩不住欣喜。
他回來了!
看見來人的刹那,眸裏燦星頓時隕落了下去,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痕跡。揚起的唇角卻是僵住了。
須發俱白的矮個老者垂首而喚,向來沉穩的麵孔此刻俱是絕望,“少主,蘭主子……他……”
“……死士們怎麼了?”少年忽然出口攔了下來,一字一句間神情竟是無比冷靜。他不問旁的……有關那人的事他一丁點都不想知曉……
“全沒了……一個都沒了。”想起那班家人,老者隻覺得心如刀割,恨不能隨了他們下去。
“好生照顧他們的家人……”頓了頓,才慢半拍想了起來他們是沒有家人的,他們生怕有了家人會牽累了駱家,冷清冷血連一點血脈都沒有留了下來。少年眸中隱隱有淚,心中憋悶卻是連氣都不敢喘。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他們又怎麼會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