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市中心那場大戰已經一個星期了,由於當時有電視台的現場直播,無數觀眾都看到了一幹妖怪的模樣,雖然政府已經下令封鎖消息,連當時電視台錄製的帶子都被悄然回收,但是由於目睹人數眾多,流言仍是不脛而走,甚至漫延到了其他城市。
在大多數人類的生活中,妖怪一詞隻是神話故事和影視作品中的噱頭而已,現如今竟然發現妖怪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令得市中心數幢大廈毀滅、上萬名群眾慘死,這種恐慌就不是可以控製的了。
有人拖家帶口的遷移出了本市,期望在這個城市之外的地方沒有妖怪的存在。也有人受到刺激以為世界末日將至而醉生夢死,甚至以此為借口墮落犯罪,使得在這短短一個星期之內,本市的犯罪事件大幅度增長,警察們忙得不可開交。也有人趁機發財,滿街的“驅魔靈符”、“保平安咒”、“驅妖水”之類的東西大行其道,而冒充天師的人也是比比皆是。自然,各種道觀、廟宇、教堂,有了前所未有的興盛煙火。
簡而言之,這個城市目前的狀況是混亂不堪,罪惡橫行。
相較於人類的驚惶失措下的種種自我毀滅的舉動,妖怪們卻是安靜異常。反正他們多數都會變身,而人類中的靈幻師數量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多,能發現他們的真實身份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妖怪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靜觀其變。隻要悄無聲息地度過這場災難,他們是不介意多花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時間的,相對於妖怪們漫長的生命來說,這點時間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
已經有高層人士通過種種渠道暗中接洽雷家、紅月堂、公孫家、清風觀等除妖世家了,但除妖世家的人多半都習慣於隱匿於民間,少於官家來往,所以也隻口頭上允諾必要時會挺身守護那些官員。其實,這一場大戰已經讓他們清楚,多年來的太平生活已經讓他們放鬆了,若真的麵對那些強大的妖怪,他們自己能否活命還是個疑問。但是,就像雷老太太所說的:“除妖降魔是我們雷家的天職,遇到害人的妖怪我們就得挺身而出,誓死不退。”這種職責是一代又一代累積在他們的血液中的,很難改棄。
雷老太太和雷霆鈞都受了重傷,現在住在雷櫻淵家中,雷家也派人火速趕來保護。禎運子和公孫笙那日先行逃走,事後都很是慚愧,禎運子幹脆回到山裏修行,不肯再入塵世,而公孫笙就親自上門向雷老太太請罪。
雷老太太隻是平靜地道:“公孫賢侄不必自責,當時情況危急,保存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你沒有錯。”
而陸明又回到學校做他的校醫,為突然增多的學生打架受傷的事件頭疼不已。
荊雷則留在了沈衣身邊。
透沏明朗的藍天上,閑閑地飄浮著幾朵雲,那一片令人心醉的寧靜,似乎半點也沒有被城市中的混亂恐懼所沾染。
沈衣站在陽台上,望著一小朵白雲,在心裏反複地說:“散了吧,謝謝你。”於是,那一小朵白雲便悄悄地散開了,消失在天際。如果在重雲密布的陰雨天氣,也可以這樣禮貌又安靜地請雲朵都散去,那該有多好啊。
“在想什麼?”荊雷從後麵握住沈衣的手。
沈衣回眸一笑,道:“我總覺得天空是有深度的,不是高度哦,就像大海一樣,很想很想縱身一躍跳進天空最深處暢遊。如果在天上飛翔,那種感覺會不會就像被波浪擁抱?”
荊雷低頭一笑,道:“要不要我帶你飛上去看看?”
沈衣回身看著他,笑道:“還是算了,大白天的,被人看見又要引起恐慌。”她轉轉眼睛,又道:“要不,晚上咱們試試?那時候不容易被人看到。”
荊雷隻是歎了口氣,握緊沈衣的手,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道:“為什麼你不害怕?”
沈衣道:“為什麼我要害怕?”
荊雷道:“我一覺醒來突然就多了這麼多奇怪的能力,會飛,會進入別人的夢境,還會……”他又歎了口氣,憂鬱凝結在眉頭。
沈衣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道:“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
荊雷點了點頭。
沈衣把自己的手也放在荊雷心口,道:“我也感覺得到你的心跳。”
荊雷目光閃動,眼睛亮了起來。
沈衣略略歪著頭,笑道:“而且,當初你知道我死而複生的事,不是也沒有害怕,照常對待我。”甚至對我更好,她在心裏默默地補充一句。
荊雷微笑道:“那是因為……是你。”因為是你,所以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你。
看著陽台上深情對視的兩個人,沈焰用力咬住嘴唇,忍耐住心裏的陣陣抽痛。他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他隻是她的弟弟。
沈衣一個字也沒提起過關於那天他突然的一吻,但沈焰感覺得到有什麼正在他們之間迅速地劃下一道鴻溝。
雖然沈衣仍然和以往一樣對他,但沈焰自己先就不安起來,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樣隨意擁抱姐姐,也不敢再和姐姐同床而眠,盡管他知道如果他那麼做,沈衣肯定不會拒絕也不會生氣,可是他就是不敢。
那麼重的一個吻,本以為是臨死前傾盡自己心聲的一個吻,卻在硝煙歸落後成了他心上的一個不斷流血的傷口。
每次看到荊雷與沈衣親密無間的樣子,他的心髒就收緊,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那種毒蛇齧心的感覺就叫嫉妒吧?不,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嫉妒,荊雷是個好男孩,對沈衣多次舍身相救,情深意重,他不會辜負沈衣的。可是,有多少次,他都在羨慕荊雷,多希望那個可以自由擁抱沈衣的人是自己。如果他不是沈衣的弟弟,如果沒有血緣的羈絆,如果他可以像荊雷那樣放心追求沈衣,那麼即使沈衣仍然選擇荊雷,他也不會嫉妒。可是,像這樣還沒有起跑就輸掉,甚至連追求的資格都沒有,叫他怎能甘心!
如果沒有那個吻,如果他沒有說那句話,那他還可以在一旁默默守護沈衣的幸福,用一種寂寞而悲傷的心情去仰望她和荊雷的愛情。可是那個吻,把這種平衡打破了,他再也回不到那種平靜。
如今,他隻能站在這裏,被遠遠隔離在他們的世界之外。
“焰,”沈衣拉著荊雷的手,微笑著走過來,道:“我們去外麵走走吧,天氣這麼好,悶在家裏太可惜了。”
“現在外麵很亂,不太安全。”沈焰虛弱地抗議了一下。
“喵嗚,有我在呢,怕什麼。”小吉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挺胸腆肚威風凜凜。
“我……頭有點疼,不想去了。”沈焰突然覺得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沈衣麵前說謊,心慌得厲害。
沈衣擔憂地用手覆住他的額頭,道:“是感冒嗎?”
那雙清澈的眼裏隻有擔心,沈焰的臉慢慢紅了起來,道:“沒事。嗯,出去散散步吹吹風就好了。走吧。”
沈焰抱著小吉,跟在手拉著手的沈衣和荊雷身後,額頭上仿佛還留著沈衣的溫度,這讓他有點暈暈的。
荊雷不知道和沈衣說了些什麼,沈衣便甩開了他的手,自顧自地走。荊雷也不著急,貼近沈衣,手自然下垂擺動,不到三秒鍾,沈衣的手自動自覺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咦?”沈衣叫了一聲,連忙又放開荊雷的手。
可是荊雷的手在她旁邊晃了那麼兩下,她又自然而然地握過去。
再甩開,左手握右手。荊雷笑著用手指敲敲沈衣的胳膊,沈衣不理他,再敲敲。沈衣懊惱地拍開他的手,道:“不許敲。”
荊雷笑道:“好。”
“……什麼時候又……”沈衣看著自己牽著荊雷小指的手,真的是無語了。
荊雷隻是笑,一副笑到快要內傷的樣子。
沈衣無奈地道:“你明知道我會忍不住牽你的手的,還氣我。”
荊雷笑道:“可是真的很好玩啊。我覺得你的手好像愛上了我的手,所以它不聽你的話,它會主動來找我的手談戀愛哦。”
沈衣臉上一紅,嗔道:“騙人。”手上卻不覺緊了緊,荊雷的手掌也微微用力,兩人相視一笑。
看著他們笑鬧開心的樣子,沈焰心中黯然,臉上卻不動聲色。
經過那麼久的分別,似乎沈衣和荊雷的感情卻突破了壁壘,相處起來十分自在親密,而荊雷也露出以往不常在他臉上看到的笑容。也因為如此,才讓人發覺,荊雷也隻是個正處於喜怒哀樂都異常豐富的時期的少年。
“焰,你聽到我說話嗎?”沈衣忽然回頭叫他。
沈焰回過神來,道:“什麼?”
沈衣道:“我是說葡萄啊,她好些天都沒回來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事。”
沈焰與她並肩而行,道:“不會的,她那麼機靈,功夫又好。大概是又盯上什麼人的寶貝了吧。”
沈衣道:“我是擔心,那天她會不會也在市中心?”
沈焰心中一沉,道:“應該不會吧,公布的傷亡名單裏沒有她的名字。”
沈衣道:“那她為什麼不回來呢?也不打電話。她不是最關心你這個兒子了嗎?”
沈焰沉吟不語。
“還有,也不知道那天用金剛輪寶救了我們的人是誰。那個叫荊清峰的銀發妖怪好像和外婆認識,看外婆對他咬牙切齒的樣子,不曉得他以前和外婆有什麼恩怨。唉,事情變得好複雜。”沈衣把眉頭擰得像兩條毛毛蟲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