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地下倉庫是屬於某個販賣人體器官的組織的。有消息說,荊雷失蹤那晚,那裏要進行一個活體心髒移植手術。不過,花了大價錢的受體在路上突然病發而死,所以手術也沒有進行。被請去做手術的黑市醫生,就是荊雷曾遇到過的那個妖怪相柳。我也和他談過了,他去的時候那兩個器官販子已經死了,他也沒有看到荊雷,接到電話說受體死了,他就離開了那裏。”陸明告訴沈衣和沈焰他打聽到的消息。
樓頂上風很大,沈焰把製服外套披在沈衣身上,道:“難道說那個供體就是荊雷?”
沈衣的臉一下失去了血色,道:“活體心髒移植,難道是要把雷的心髒移植給別人?那雷……雷不是會死嗎?”
陸明道:“既然手術沒有進行,那他大概還是活著的吧。”
沈焰也道:“那兩個器官販子不是死了嗎?而且相柳到的時候也沒有看到荊雷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沒準荊雷已經逃走了呢。”
沈衣道:“如果他逃走了,為什麼沒有回家,也沒有來找我呢?而且,連他媽媽也不見了……會不會和荊雷一起被綁架了?”
陸明幹咳一聲,道:“他媽媽我倒是找到了。”
沈衣急忙道:“她在哪裏?她知道雷在哪裏嗎?”
陸明的神情有些尷尬,道:“她在G酒吧,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吸毒,對於荊雷的事她好像毫不在意,而且也不想聽我提到荊雷的名字。”
沈焰哼了一聲,臉上顯出厭憎的神色。
沈衣呆呆地道:“怎麼會呢?她不知道雷失蹤了嗎?她不知道雷被綁架了嗎?她怎麼會不擔心自己的兒子呢?”
陸明無奈地看著她,道:“事實上我已經很明白地把情況對她講了一遍,並且問她要不要報警,可她根本連理都不理我。”
沈衣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
沈焰道:“不是每個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的,姐姐。”
沈衣看著他,道:“如果她連雷的生死都不關心,那雷不是太可憐了?”
沈焰抿了抿嘴唇,才沒有說出那句:“我和荊雷的境遇又有什麼區別?”
陸明取出一塊係著黑色繩子的銀牌,道:“這是荊雷落在我家裏的。”
沈衣伸手接過,她記得曾在G酒吧的後巷看到荊雷戴著它,銀牌上簡單地刻著幾個英文字母:“NIGHT”。她黯然地把它握在手心裏,突然眼前閃過幾幅畫麵,她渾身一震,吃驚地道:“我、我看到了。”
沈焰道:“什麼?”
沈衣閉上眼睛,用全身心去感應,額上隱隱有青氣浮現,沈焰和陸明都暗自吃了一驚。
“我看到雷……小時候的雷……躺在床上,他好像在生病,我能感覺到他身上很燙,喉嚨幹得直冒火,頭也很痛,裂開一樣地痛。他很想喝水,可是沒有力氣去拿水杯,他在請求他的媽媽給他水喝。他媽媽在看電視,抽著煙,雷的聲音很微弱,可是她一定聽到了,但是她沒有理他。雷一直在叫:‘媽媽,我想喝水,求求你。’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煙,電視的冷光映在她臉上,光影明滅,有些斑駁,沒有表情。雷暈過去了,他醒過來的時候,電視還開著,他媽媽已經出去了。窗戶開著,是冬天了吧,房間裏很冷很冷。雷一點一點爬下床,爬去桌邊喝水,水杯掉在地上砸碎了,水流了出來,雷趴在地上,臉貼著地板上的水,老鼠從他身邊跑過去……”沈衣說不下去了,撲在沈焰懷裏哭了起來。
沈焰默然良久,才伸手摸著沈衣的頭發,柔聲道:“他還活著,一定。”
“姐姐,”沈焰輕聲叫,站在陽台上的沈衣回過頭來,臉上還有淚痕。“你還在擔心荊雷?”
沈衣手裏握著那塊銀牌,道:“他已經失蹤七天了……而且,我總能從這塊銀牌上感應到他過去的事情,雷生活得很不快樂,很孤獨。焰,雷的媽媽沒有打過他也沒有罵過他,可是那種漠然以對、置之不理、不聞不問,比打罵虐待更傷人。我甚至覺得驚訝,雷居然能活到現在,而且沒有學壞。”
沈焰咬住嘴唇,半晌才道:“我租到房子了,我們搬出去吧。”
沈衣怔了怔,道:“真的?可是爸爸媽媽不會同意的。再說你哪來的錢……”
沈焰煩躁地道:“我不管他們同不同意,反正我不想再住在他們的家裏,我有辦法養活我們兩個和那隻牛奶貓。姐姐,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想和我在一起的。”
沈衣從未見過他這樣煩亂的神情,被嚇了一跳,隨即敏感地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父母對沈焰的態度都是很古怪的,非常疏離,而且很少對他說話,甚至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也許,這和荊雷的母親對待荊雷沒有什麼區別吧。
一樣的漠然。
比對陌生人還要淡漠。
沈衣心疼地摸摸沈焰的臉頰,道:“對不起,焰,我最近都沒有好好照顧你。”
沈焰愣了愣,淚水一下湧進眼眶,不自在地笑道:“什麼呀……姐姐,人家也還是小孩呢,是很脆弱的,需要你的關心呀。”
聽他半真半假的話,沈衣愈發心疼,抱住了沈焰。沈焰閉上了嘴,把臉貼在沈衣的頭發上,默默地感受這一刻的溫馨。
“你們在做什麼?”雷櫻淵的聲音響起,微含不悅,身邊站著同樣沉著臉的沈般山。
沈衣看到母親惱怒厭憎的臉色,嚇了一跳,忙放開沈焰,心裏莫名其妙的慌亂起來,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沈焰反手摟住沈衣,挑釁似的瞥了雷櫻淵一眼。
雷櫻淵瞪著他,道:“我有事要和你說。小衣,回你房間去。”
沈焰在沈衣耳邊道:“姐姐,收拾好東西,我們一會兒就走。”
沈衣惴惴不安地看看母親,低頭走回房去。
沈焰雙手插在褲袋裏,歪著頭,一副痞樣地看著雷櫻淵。
雷櫻淵道:“我發現你總是在半夜跑到你姐姐房裏去……”
沈焰打斷她的話,道:“我喜歡抱著她睡,比較不會做噩夢。”
雷櫻淵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都不是小孩了,男女有別,你怎麼還能去騷擾你姐姐?”
沈焰冷冷地道:“我隻是把小時候失去的機會彌補回來。”
雷櫻淵噎了一下,道:“你不要又在這個問題上纏繞,送你去雷家是為了你好……”
沈焰道:“是為了雷家好吧?你們隻考慮雷家需要新的掌門人,而這個掌門人又必須是在老太婆的掌控之中的,就把才六歲的我送到那個鬼地方,十年來就當我死了一樣不聞不問。你們從來沒有想過我在雷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沈般山皺眉道:“有外婆給你撐腰,在雷家還有人敢欺負你不成?”
沈焰失笑道:“你這麼天真,是不是在老婆的保護下還沒有長大?”
夫妻倆都是臉色一變,雷櫻淵怒道:“這是你對父母講話的態度嗎?”
沈焰道:“不要以為把我生出來就是天大的恩賜,這條命不是我自己要來的,隻是你們一場歡愛的意外結果。如果沒有愛過我,就不要擺出父母的嘴臉。”
雷櫻淵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抬手想打,但手高高揚起卻又落不下去,隻看見沈焰倔強地昂著頭,臉上的神色滿是不屑,可是這種高傲卻顯得那樣淒然。沈般山抓住妻子的手,雷櫻淵順勢放下了手,心裏隱約傳遞著悲傷。
沈焰大聲道:“雷家的人都是瘋子!說要訓練我的膽量,就把我丟進墳圈裏,讓我挖屍體。這是當外婆的人該做的事嗎?稍不如意就不給我飯吃,餓得都快暈倒了還要上山跑步,沒有火種,抓到野兔我隻能生吃,惡心得想吐還是得吃,那個時候你們做父母的在哪裏?在雷家沒有一個人對我好,他們都防備我敵視我,因為知道我是老太婆內選的掌門人,一有機會就想害我。被人在寒冬丟進湖裏,被窩裏被放毒蛇,鞋子裏被放進玻璃碎片,水裏放百蠱蟲……我能活到現在是我命大,難道你們還要我去感謝那些雷家的瘋子嗎?”
說到激動處,沈焰猛然扯開衣服,露出傷痕累累的身體,那些傷口有的像是利器所傷,有的像是野獸抓傷,還有的像是燙傷燒傷,雖然都已淡化了,但望上去仍給人觸目驚心的感覺。
雷櫻淵一臉駭然,輕輕啊了一聲,倒退一步靠在丈夫懷中。
沈焰慢慢地道:“對我來說,這十年就是一場噩夢。我不想當什麼掌門人,也不想降妖伏魔,我隻想和別的小孩一樣上學、遊戲,在父母和姐姐身邊撒嬌,偶爾因為太過淘氣受些小懲罰。可是你們剝奪了我平靜生活的機會,你們給了我一個我根本不想要的命運。”
淚水從雷櫻淵臉上慢慢滑落,她舔舔幹澀的嘴唇,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為……”
沈焰冷笑:“說什麼你以為?你從小就在雷家以外的地方生活,你怎麼會知道雷家什麼樣?你甚至不了解你的母親,不知道她為了掌控雷家會變得多麼瘋狂。你們說做雷家的一個傀儡就是我的命運,可是我告訴你們,我不再是那個沒有反抗力的小孩了,我的命運我自己做主,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
他係好扣子,方才激動的情緒已被很好地收斂,淡淡地道:“我已經租好房子了,今天就和姐姐搬出去,以後也不會要你們的錢。如果想來看望姐姐的話,記得打電話預約。”